老王头总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只觉得眼皮好似有千斤的重,再也睁不开来,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大夫,大夫!”
说是大夫,其实就是张太尉军中的军医而已,治疗外伤还好,这种……
这位摸了摸老王头的额头,又替他把了把脉,最后才有些紧张的看着皇帝陛下:
“官家……”
“如何?”
“怕是……”
这人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刘邦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见几个将领都在这里守着,他也一起都给赶了出去。
这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他便耐心的,在老王头的床边坐下了。
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都困觉了去,又被这老头儿的咳嗽声给叫醒了过来。
老王头再也不冷了,相反地,他闭着眼睛,不断地说着胡话……任刘邦怎么叫他,他也睁不开眼,他的额头像是烧红的铁,烫得要命。
“没事儿,没事儿。”
这个时候,他除了这般宽慰,竟然再也想不到别的话儿出来。
这次的苏醒没有持续多久,一直到天亮的时候,老头儿才又睡了过去。
中间张俊来过了一次,要皇帝回去睡觉,他在这儿守着,被刘邦给赶走了。
“朕活了这么许多年,就知道一件事儿。”
“官家……”
刘邦用手抹了抹脸,努力的把倦意从心头散去:
“对朕好的人,朕便对他好。”
“对朕不好的人,朕便对他不好。”
张太尉不知道该怎么去规劝这位陛下,若说皇帝杀伐果断让他觉得皇帝更像皇帝的话,那么此刻,他觉得此时的赵官家,更像是一个……
人。
他其实是想问问临安的事儿,真有人谋反的话,中枢班子都在临安,难免会受到波折,北伐也会受到影响。
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好再说其他的了。
只是出了这屋子,一众将士围了上来:
“官家……”
张俊摇了摇头:“不差这会儿功夫,便多给官家一些时间。”
又到了傍晚的时候,已经睡着了的刘邦被老王头给叫醒了过来……
他看着端坐在床上的老头,精神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眼睛也有神了些,不由得长长地舒了口气。
“老小子,可担心死老子了。”
他是皇帝,退一万步说,他也比老王头要大个一千多岁。
老头儿不在意,他也就不在意了。
“陛下……”
老王头终于还是补上了那个欠的磕头,虽然是在床上,却把刘邦给气坏了。
“别来这套!”
不过这次,老头儿却是坚持得厉害,硬生生地把头挨到了床板上,这才又坐了起来:
“您就算不是皇帝,小老儿也是喜欢得很的,不为别的,就为你小子的脾气最对老子的胃口!”
他越说越放肆,刘邦反而越来越高兴:
“老子也觉得。”
“我家大姐儿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历来老头儿我也看重她的紧,吃穿用度从未少过她的,她娘死的早,若是有什么惹你不开心的地方,你小子要记着老子的好,莫要为难与她。”
“要你来教老子管媳妇儿!”
“你小子,哪里有皇帝模样,就是个泼皮!就是个无赖!”
见皇帝只是发笑,老王头也跟着一起笑道:
“这贼杀的老天,也不知道怎的让咱汉人遭了这般大难,本来闺女被你给糟蹋了,老子心里头是一万个不愿意,谁叫你小子没种,连自家的仇都不想去报。”
“不过那是之前了,只有后来的这个皇帝,才是老子的女婿。”
刘邦刚想开口,却被他给阻拦了下来:
“这次你先听老子讲,等老子讲完,你再说什么都行。”
“我家本来是在开封城外种地的农户,那年金狗来了,她娘恰好去开封城里了……后来她外公的一家子,全都死在了里面。”
“都说女婿半个儿,这是我老王家的仇,你要记得……要记得。”
“你那舅子虽然没甚学识,但手脚也是麻利,也是孝顺,勤快得很,只是没能说上一个媳妇儿……你都是皇帝了,不得多帮衬他一些,给他说上个好的婆娘。”
“另外一个……”老王头顿了顿,又换成了之前的语气,“小老儿以大宋百姓,您以大宋皇帝的身份,再多说一些。”
“戏文里都说不共戴天的仇有亡国,灭门,夺妻,杀父,咱们汉人与女真是真真的不共戴天,您要记得杨家将的故事,不能寒了岳元帅韩元帅他们的心。”
“若是有一天,您当真把金人给赶出去了,还得记得去开封城南边,有个叫王家村的地方,靠河走,走到有三棵柳树长成了一排的地方,那里便是她娘和舅舅些的坟了……带大姐儿和二哥儿都去看看,要记得磕头。”
“小老儿再求您的,就是到时候把小老儿也带回去,带回去埋在她娘的旁边,如此,也算是落叶有了归根。”
刘邦忽然有些焦急了起来,连忙打断他道:
“埋什么埋?!你还得去做老子的丈人,还有好多的富贵等着你,莫要说些丧气的话儿!”
一面说着,他一面就朝着老王头抓了过去,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
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老王头仍是在床上躺着,而外面的天,已经是全黑了。
屋子里的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他站起了身来,朝着床上摸了过去,这次倒是摸了个实在。
不过老王头那已经起了皱的面皮却是冰凉得紧,他用手朝着他的脖子探去……
皇帝就站在黑夜里,外面陪着他站了一天一夜的几个将领们,终于看着他动了起来。
尽管只是一片的黑,但他们都瞧见了,官家确实是站在那里。
“真好啊!”
张俊年岁最高,看着满街过年的百姓们,挑着灯笼,互相拜年。
“若是等咱们回了开封……说起来,本官还没在开封府过过年呢。”
这话说得,站在这里的除了韩常,谁人又不是呢?
“嗯?”
张俊被一阵啜泣声给拉了回来,他看着身边的几人,大伙儿都听到了。
是……这屋子里面?
几人朝着透过窗户,朝着里面看去,除了站着的皇帝,一团黑影依旧外,再也看不到了其他。
“是官家吗?”
刘錡朝着张太尉竖起了手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大家都估摸着,那老人家可能……
“嘭~啪!”
又开始升起了焰火,绍兴十一年的大年三十,年味最重的一天。
和那日在临安城中所见的一样,那焰火高高地升了起来,在众人的眼里开始绽放。
也是趁着这个声音,大家分明听清楚了,屋子里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
之前还有所掩饰,但终于在焰火爆炸的那一刻,皇帝彻底放了开来。
“官家!”
张俊有些担心的喊了一声,却没有人回答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点兵,回临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