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狗仗人势的丫鬟故意使绊子,何必惯着她。
丫鬟有种心思被看穿的感觉,此事若是闹到明面上被皇后娘娘知晓,她一个小小丫鬟担不起后果。
娘娘的人已在来的路上,若哄不好新娘子回头耽误了正事,丢了含章院的差事事小,小命都未必可保。
丫鬟慌忙挡住前来关门的春晓,脱口而出:“王妃稍等,婢子这就去厨房瞧瞧。”
望着丫鬟匆匆离去的背影,裴时语心中暗哂,果然欺软怕硬才是人的本性。
丫鬟的动作很快,很快送了饭食过来。
裴时语扫了眼,皆是些软糯好消化的吃食,可见这次是镇住她了。
丫鬟惦记着时辰,亲自将筷子捧至裴时语手里,心里跟猫挠似的,面上不得不恭谨:“王妃请用。”
裴时语抬头看了眼漏钟,慢条斯理地执起牙箸,不慌不忙地小口进食。
丫鬟的目光在裴时语身上和漏钟上来回,总觉得她这样下去会误事,终于没忍住提醒:“时间紧迫,还请王妃快些。”
裴时语冷冷瞥她一眼,索性放下筷子,拿起春晓递过来的锦帕轻拭唇角,然后才不紧不慢地问她:“所以,你是想教我如何进食?也是……”裴时语轻抬下巴,示意丫鬟去拿筷子,“我初来王府,的确不知王府里用膳有何特殊之处,不如你来示范下?”
对上裴时语没有温度的眸光,丫鬟心知方才一时焦急说错了话,连忙小心赔罪:“婢子失言,请王妃责罚。”
裴时语还算满意她认错的态度,面上缓和了几分,有意敲打她:“在我这里,主子舒坦就是规矩。你今后既然要继续在含章院内当差,就该知道我的脾性。今日我心情好不与你计较,日后有不懂的,事前多问问春晓,若是惹得本王妃不高兴了,去皇后娘娘跟前说了什么,你这颗脑袋,保不保得住就难说了。”
丫鬟的头垂得更低,心紧紧提起,神色更加恭谨:“婢子记住了。”
裴时语继续慢条斯理用膳,吃饱喝足之后,身上的乏累消散许多,连胃疼也缓解了大半。
漱完口净完手后,在丫鬟想催而不敢催的目光中,裴时语仔仔细细整理了一遍着装,终于施施然起身。
她轻启丹唇,神色间全无新娘子该有的娇羞,嗓音冰冰冷冷的:“走吧。”
该去会会萧承渊了。
第3章 还不起么?
裴时语迈入新房。
甫一迈过门槛,随伺在萧承渊身侧的王府长史从寝室里迎了出来,同裴时语行礼:“王妃。”
长史姓沐,长须青衫,做文士打扮,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人。
裴时语前世与沐长史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但此人不曾对她恶语相向过,她颔首回礼:“沐长史。”
在沐长史的带领下,裴时语缓缓步入寝殿。
这间屋子她曾住过三年,与前世的空旷冷寂不同,此时的寝室雍容而精致,各种用具一应俱全,若不是再次见到,她差点忘了这间屋子曾经这般舒适雅致过。
片刻后,裴时语见到了萧承渊。
他身着与她同色的吉服,正倚在床头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时语望着曾让她无比痴恋的脸,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潋滟的眸中现出杀意。
她恨不得冲上去取他性命,质问他为何杀她,为何那般容不下她!
理智制止了她。
重活一回,她要的并非一命换一命,病榻上的祖母还在等她,她还有许多事情未做,不能因仇恨乱了方寸。
裴时语在拔步床的地平前停下,垂眸,交叠在云袖中的纤手掐得发白,规规矩矩给萧承渊行礼:“拜见王爷。”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里,萧承渊收起思绪,转头,用带着探究的目光打量裴时语。
丫鬟去请裴时语后他便醒了,也接受了前世大业将成之际被叛徒出卖身死,最终重生在新婚当夜的事实。
然而他有一点想不通。
裴氏明明是皇后安插在他身边的奸细,在他夺位的最后关头,她不仅没有趁他出门时将锦盒交给皇后的人,反而寸步不离守着,最终因此丢了性命。
她为何没入套?她图什么?有何目的?
他明明给裴时语留了后路,不认为她有识别他亲手设下的圈套的能力,难道她所图的……是他?
惊觉这个想法过于荒谬,萧承渊自哂。
即便她最后改弦更张,定然也是见皇后那一派大势已去,是她审时度势之后做出的抉择,而非因他这个人。
沐长史见萧承渊肃着张脸不发一言,低声提醒他:“王爷。”
萧承渊回神,狭长的凤眸微眯,嗓音低沉:“起来吧。”
无论真相如何,总有水落石出之日。
裴时语敛去眼底的恨意,缓缓抬起头。
萧承渊的目光深沉如水,静静落在这张见过无数次的脸上。
她仍是初见时的模样,肤若新雪,唇若含朱,一双清澈的眸子单纯透明,仿佛能直达人心底。不得不说,封皇后将裴氏送到他跟前,的确用了心思,他的确喜欢她这双眼睛。
倘若她不再是奸细……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一阵若有似无的清香盈入鼻腔,萧承渊漆黑的瞳仁中掀起暗涌。
他差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