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数典忘祖
丁承礼话音方落,掌中便有一道劫火涌起,须臾之间就将那两团劫灰各自烙印在金瓦之上,皆作玄金之色、再现僧人之形。
两片金瓦当空一震,立时便有淡淡云气滋生,两个身形模糊的妖僧缓缓浮现,朝丁承礼合十一礼、状极恭敬。
齐敬之和魏豹对视一眼,心里皆有相同的念头冒出:“这两个由云气聚合而成的妖僧固然形体飘忽,更没有金线勾勒轮廓,但与赤金刀上的云蛇雾虎何其相似,说不得那一蛇一虎也是如此烙印上去的!”
“赤金刀这等能匹敌第二境修士、兴旺一个家族的奇宝,对于真正的大神通者而言,竟不过是随手就能炼制的瓦片罢了!”
这下子,便是魏豹也情知不妙,意识到眼前这位白云宫经主乃是自己和恩公合力都无力抵御的大敌。
闪念之间,他眼神倏地一凝,头一次违逆了齐敬之的意思,不退反进地挡在了少年的身前,嘴唇翕动着低语道:“恩公快走!”
说罢,这根魏氏独苗作势便要朝丁承礼扑过去,只是一只脚方才迈出,就觉后腰一紧,整个人已被向后扯得离地而起。
魏豹脸上才露出错愕神情,就听身旁少年斩钉截铁地说道:“旁人挡在我身前也就罢了,唯独你不行!”
说出这一句,齐敬之复又压低声音道:“还不到拼命的时候,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儿的顶着!”
说话间,几根金气丝线借助着魏豹身躯的掩护,悄无声息地从齐敬之指尖钻出,在他右手掌心的烟霞底色上盘成一团,编织出外圆内方的铜钱形状。
这枚铜钱金光灿灿,钱面上的留白处更有四字铭文缓缓勾勒而出:“辟兵莫当。”
齐敬之一翻手掌,手背处亦有一枚金线铜钱正在飞快成形,铭文亦是四个字:“除凶去殃。”
若将这两枚绣在烟霞羽衣上的金线铜钱合在一处,便是当初左将军送给钱小壬的五铢辟兵钱了,号称最能辟凶致吉。
虽说这两枚各有一面的五铢辟兵钱不过是仓促织就,无论形神皆不足备,内里更不曾蕴藏军威煞气,只是好歹也是金气所成,又被齐敬之融入了自身“怒鹤凌霄、至诚不欺”的刀意,故而才一成形,便有淡淡的锋锐之意透出。
眼见似乎有些成效,齐敬之的心思就活泛了起来,思索着是继续尝试从钱小壬那里看来的其余铜钱样式,也弄个钱串子出来,还是试一试丁承渊的北斗七星。
现在想来,那位仿佛智珠在握、只等愿者上钩的安丰侯身处这方金气充盈之地,袍子上独独以金线绣了这两种图案,绝不可能是随意而为。
魏豹与两枚金线铜钱近在咫尺,奈何不通修行之法,并没有感知到身后的奇异变化,只是听齐敬之话里有话,似乎会有强援来到,也就不再轻举妄动。
稍远处,丁承礼自始至终对两人的举动恍若未见,仍在自顾自地端详两片妖僧金瓦,脸上渐有笑意浮现。
他满意地点点头,旋即又是一挥袍袖,口中呼喝一声:“去!”
两片金瓦立刻腾飞而起,当空迎风一震,迅速铺展开来。
一时间只见煌煌金光蔽空、巍巍瓦影遮地,将那个通往黄泉的大洞封了个严严实实。
再一转眼,大洞倏然不见、穹庐弥合如初,两片金瓦连同妖僧虚影亦是消失无踪,再无半点痕迹。
做完这番惊世骇俗的举动,丁承礼朝齐敬之微微一笑,语气平淡地说道:“所谓不知者不怪,齐缉事一不留神烧坏了一二瓦片,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是如今瓦鬼亩神已经归位,老朽的屋舍较之先前更加坚固,若是再出现什么伤损,齐缉事可就得不着这样的好脸色了!”
丁承礼顿了顿,忽地仰头望天,笑声尽显苍老:“兄长旁观良久,不知小弟这一手瓦工技艺可还能入眼?”
“呵!果然是好手艺!”话音落下,苍穹之上立刻有人应声。
安丰侯丁承渊显现出身形,衣袂当风舞动,满身金绣生辉。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的庶弟,神情冷峻、目光凌厉:“为兄怎么从未听闻,这白云宫的经堂里还教授百工贱业?”
魏豹见状,神情登时一松,知道这位安丰侯应就是恩公口中可以顶天的高个子了。
齐敬之倒是并不觉得意外,方才拨弄抽取天地间的金气时,他就隐隐感知到那些散逸无主的金气正隐隐流向两个方位。
一处是白云宫经主丁承礼立身所在,涌入玄金劫火之中做了薪柴,另一处则位于苍穹之中,而且明显凌驾于金瓦和黄泉大洞之上。
待得丁承渊现身,这后一股金气的流向就愈发明确,赫然便是他黑袍之上的那些金绣。
不过就是这位安丰侯说两句话的功夫,那件原本是黑底金绣的华丽袍服,看上去倒更像是金底黑纹了。
“兄长此言差矣!岂不闻国有六职,而百工居其一乎?”
白云宫经主丁承礼仰头看着自家兄长安丰侯,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坐而论道,谓之王公;作而行之,谓之士大夫;审曲面执,以饬五材,以辨民器,谓之百工……”
“通四方之珍异以资之,谓之商旅;饬力以长地财,谓之农夫;治丝麻以成之,谓之妇功。”
“百工位居六职,关乎生民日用,岂能以贱业称之?”
闻听此言,安丰侯丁承渊立刻哼了一声,摇头道:“既然有六职之别,便已是分出了尊卑贵贱!”
“说起这个,当年父亲为你命名承礼,便是要你明礼法、守尊卑、知进退,可绝不是让伱结交匪类、阴蓄死士、聚众作乱的!”
“这白云宫的经堂之主,更须洞明经典、法律、科仪、规范、忌讳、礼法,非高明精洁恭虔之士不可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