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真的很想听听山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像河水泛滥起的波浪。想看看村子那条河里的鱼和蚬子,尤其尤其想停在那家小店的墙边听完那首绕口令。
那歌声悠扬有力,仿佛在替自己喊出心底最真切的声音。真的好累啊,她多么想停下来看一看,歇一歇啊!
可是阿爸阿妈,她不想看,她也想去玩。可小伙伴都嘲笑她像个小妈妈,天天忙着回家带娃娃……
嚯地望向桑家山头,是她在唱吗?!
“听到了?”老人见状,以为她也听到了,不禁笑弯了眉眼。搁在竹椅扶手的手有节奏地轻轻敲碰着,一边跟着哼唱,“扁担长,板凳宽,扁担想绑在板凳上……”
“可是阿妈,阿囡好累啊……”累得她每隔一段时间就想不活了。
“姑婆……”
“哎?”正在埋头干活的阿妈闻声抬眸,神色诧异地看着她。
院子里,看着气息全无的老人,儿子、儿媳妇跪在椅旁嚎啕大哭,兰秋晨也忍不住眼泪滑落。
还说,那些小姑娘长大之后指不定连饭都不会做,哪个男人会要哦。可她心里始终很羡慕,但那天的话她再也没向外人提起过。
“扁担长,板凳宽,扁担想绑在板凳上……”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光阴似流水,一去不回头。
“去吧去吧,”男人扛着农具进来,嘱咐道,“别下河,河里有怪物抓小孩。”
有时候,实在太厌腻了,跟阿妈说她好累啊,不想干活了。阿妈常常安慰她说,再忍忍,长大了就好。
“娟儿!”阳光明媚的院门外,高大的老树前,几位小伙伴正站在光影斑驳的树荫底下笑嘻嘻地唤着她,“出来玩!”
“你要用心听,”老人见她一脸茫然,失笑道,“山里有人在唱绕口令,很好听。”
除了家里这些人要照顾,爸爸这边的姑姑、和妈妈那边的姨妈、舅舅要到外省去打工了,他们家的孩子被带到她家里。
可是不行,她没空,每天的家务活日复一日,仿佛永无止境。
这绕口令,是儿时玩伴们从隔壁村的村口小店学来的。那小店是附近几个村里最富有的人家开的,那里有一部收音机,经常播着一些当年很流行的曲儿。
山里有人在唱?!
兰秋晨先是愕然,旋即身上慢慢爆起一层层的鸡皮疙瘩。有人在……山里唱歌?!
之后没多久,家里的活实在太多了,她辍学了。
邻村小店的收音机天天在那里依依呀呀的,可好听了。她想去,可家里还有很多活要干。瞧,阿妈正在院里忙着晒毛豆,阿爸在地里忙活,白天不着家。
这边院落伤心欲绝,但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有几个小孩欢乐地蹦蹦跳跳着离开了村庄,一边跑一边唱:
可阿妈说了谎,她越长大,要忙的活就越多。偶尔埋怨,阿妈就说哪家女孩不干活?勤快些将来嫁个好人家,就不用忙了。
“阿妈——”有力的歌声传入心扉,让她勇气倍增地喊出,“阿妈!”
可她很羡慕其他小伙伴能唱完一整段,而她太忙了。每天行色匆匆的,没空停留。天知道她有多羡慕那些小伙伴,自己每天一放学就要回家帮妈妈的忙。
忙碌中的阿妈听罢,愁苦泛黄的脸庞露出一点笑意,点点头:
“去吧。”
纵然如此,她依旧很想停下来,和小伙伴们在田埂上,在河堤上,排着队玩着跳方格,哼着那首绕口令。
民宿的楼顶上,几乎站满了异人一脸惊叹地看着那栋宅院的上空,有老人用钦羡的口吻道:
“老太太走了。”
老太太走了,无病无忧,善终,还有大德以功德之光送行,下辈子一生坦途的命格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