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往常，老太太坐着坐着就瞌睡了。但不知怎的，她今天格外的精神。坐了没多久，甚至开始轻轻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儿。
“姑婆，您哼的什么歌啊？”兰秋晨忍不住轻问。
“唔？”老人睁开噙笑的双眼，温和地望着她，“你听，绕口令，嗯嗯嗯……”
嗯嗯嗯？兰秋晨蹙起眉心，仔细侧耳倾听，听了半晌啥都没听到。见她依旧在哼，便问：
“有人在唱？还是您在唱？”
“有人在唱，”老人耐心地劝她，“你要用心听，很好听，像我小时候常听人家唱的，嗯嗯嗯，嗯嗯嗯……”
那歌声悠扬有力，仿佛在替自己喊出心底最真切的声音。真的好累啊，她多么想停下来看一看，歇一歇啊！
可看到怀里的，背上的，手里牵着的孩子们还没长大，如果没了娘，他们该怎么办？
“可是阿妈，阿囡真的好累啊……”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光阴似流水，一去不回头。
她曾跟一位年龄相仿的小姐姐谈及自己的心事，羡慕其他同龄小姑娘和男孩一样闲。可小姐姐笑说，天下的姑娘家都一样，那些天天闲着的姐妹是少数。
嚯地望向桑家山头，是她在唱吗？！
“听到了？”老人见状，以为她也听到了，不禁笑弯了眉眼。搁在竹椅扶手的手有节奏地轻轻敲碰着，一边跟着哼唱，“扁担长，板凳宽，扁担想绑在板凳上……”
“扁担长，板凳宽，扁担想绑在板凳上……”
村里没有小伙伴肯和她玩，其实村里还有不少小姑娘和她一样的忙。
儿时的旧村落已变了样儿，儿时的树林住的不是当年的那些人，还有儿时的小伙伴们……
这边院落伤心欲绝，但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有几个小孩欢乐地蹦蹦跳跳着离开了村庄，一边跑一边唱：
老人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迟疑着起身，喃喃念着几人的名字：
“阿牛，阿伟，阿琴……”
“阿妈——”有力的歌声传入心扉，让她勇气倍增地喊出，“阿妈！”
“娟儿，出来玩啊，一起去听曲！”小伙伴朝她猛招手。
小时候的她上学、放学都会从旁边路过，听久了也会哼一两句。
除了家里这些人要照顾，爸爸这边的姑姑、和妈妈那边的姨妈、舅舅要到外省去打工了，他们家的孩子被带到她家里。
这绕口令，是儿时玩伴们从隔壁村的村口小店学来的。那小店是附近几个村里最富有的人家开的，那里有一部收音机，经常播着一些当年很流行的曲儿。
“可是阿妈，阿囡好累啊……”累得她每隔一段时间就想不活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小姑娘刚要往外跑，一道魁梧身影踏入院子，是阿爸！
“阿爸——”清悦的声音荡人心神，让她不由自主地跟着嚷，“阿爸，我要出去玩！”
可是不行，她没空，每天的家务活日复一日，仿佛永无止境。
邻村小店的收音机天天在那里依依呀呀的，可好听了。她想去，可家里还有很多活要干。瞧，阿妈正在院里忙着晒毛豆，阿爸在地里忙活，白天不着家。
忆起往昔，老人躺在竹椅上，目视远空，眼角微微湿润。
“我想出去玩！”小女孩鼓起勇气表达。
忙碌中的阿妈听罢，愁苦泛黄的脸庞露出一点笑意，点点头：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