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她组织了一下语言,直视面前的人,目光坦荡又直白,并不令人讨厌,“刚刚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只能临时找补一下,比较匆忙,下次一定买个正式的。”
家庭成员就是家人,是自己人。
虽然相处一般,但不应当视而不见的时候,就得认真对待——和一直以来她生活中奉行的原则一样。
臣妍想了想,干脆坐在沙发上将东西递过去。
这样既不会距离尴尬,也不会因为站着居高临下显出傲慢。
“李姨说祝你生日快乐。”
她说完好像觉得突然提这个有点莫名,于是又笑着补上一句:“当然,我也祝你快乐。”
少女整个人陷进沙发靠背,下巴微微仰起。
没有扎头发,发丝如墨,柔顺地贴着衣服和脸颊。雾鬓云鬟,黑眸红唇。
耳边仅有的鲜嫩粉红摇摇欲坠,明艳大方,无声落入对面人眼中。
是花所构造的,错觉的美丽。
卓灼安静地同她对视。
几秒后,抬手收过盒子,唇启一半,可臣妍没等他的谢谢,行程忙忙碌碌,将耳边别了半天的花摘下,随手扔在桌面,站起身又往厨房那边晃悠。不去打扰二人世界,只是整理收拾餐桌,将果盘分门别类收好,腾出足够四个人坐的桌面。
卓灼挺直着背,垂首放下平板,注视一会儿,打开盒子。
……
大人们回来,阳台的推拉门被随手一推,并没有关严实。
他一直坐在对着风口的位置也不觉得冷,反而觉得解闷清醒,索性没去动。
盒子里其实没什么贵重的东西。
唯独不知道,臣妍是什么时候拍了那么多照片。
在这座偏南的平原城市,寒冬除夕夜,不可能存在一点外来的热意。
来自海岛的、单人或几人照片连成一串,被细细编织出的绳子贯穿,干枯的花叶被别致地当作装饰。
他的十六岁生日,一共十六张来自海岛的照片,以及一张贺卡。
“生日快乐——希望以后的生活里,能相处更融洽一点。你也开心一点,多笑笑。”
臣妍喜欢用照片记事。
建立新家庭后的第一次集体旅行,她一路玩一路吃,给每个人都拍了不少照片。
大多都是随手,或者兴致起来。这时候智能手机刚刚普及没多久,效果只能说算说得过去,依旧不亦说乎。拍来的照片都被打印出来,预备做手账用。
照片中,许多与海有关。
卓灼最开始喜欢海,是因为安静。
游泳培训班是卓波出于让他掌握求生技能的目的所报,那时他还没长高,游泳在大人们口中,成了一项仿佛能治愈所有身体疾病、使人长高的神奇运动。母亲习惯性要同其他家长攀比,要求严苛,他是班里学的最快的小学员,总被教练叫出去示范,也不能算稀奇。
父母无尽的争吵、没有原由的忽视、人际关系的琐碎、吵闹的同龄人……
一旦掉入深邃的湛蓝色宇宙,就会通通化为升腾的气泡,消失,然后破碎。
多么神奇。
手脚都不再受任何束缚,摇摇荡荡,好像是在天上漂浮,其他人都变作飞速滑过的彗星,只余他自己安静地自转。
后来见过海,他一头扎进去,几乎要融进比泳池更深的蓝色中。
十六张照片,大多数都是他的背影和侧脸。
其余的都是他们四个人吃饭,或者出行的记录。拍摄者好像很懂怎么和人来往,卓波是出镜最多的第二人,其次才是臣女士,只有两张。
里面的‘卓灼’比他认知的自己柔和太多。
她成了记录者,一点痕迹都不存在。
“小灼,来吃长寿面了!”
餐厅的人在叫他。
臣女士擦着手,一边摘掉身上的围裙,有点羞赧,又很大方:“主要是你爸也不懂事,刚刚才提到这事儿,等年后咱们再补一顿去,阿姨请客!”
卓波端出三碗汤圆,一碗面,乐呵呵地自我批判:“怪我怪我。”
臣妍打开冰箱,皱着眉沉吟良久,端出一大盒巧克力牛奶,拿来两个杯子,却只倒了满满一杯。
还得是臣女士眼尖:“你就给自己倒啊?”
卓波作为中间人,从容打起圆场:“没事儿,放桌上,小灼自己倒也行。”
少女显然习惯了这样的批评,嘟嘟囔囔,也不反抗,“唉,我在你面前什么都是错的,行了吧。”
卓灼没有加入和谐融洽的氛围,径直转入厨房,抽好筷子。
餐厅和厨房之间的门没拉上,毫无隔音效果,外面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