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要……”刘灵下意识问道。
“昔年游侠洛阳,我与汉主刘元海有过交情。渡河北上之后,如果实在没办法,就投刘元海好了,先有个容身之地再说。”王弥说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咱们这部队,打不了硬仗,稍微遇到点凶狠的官军,就顶不住了。如果能有个喘息之机,好好整训个年余,战力会很不错。”
“汉主刘渊无人可用,求贤若渴。我若往投,必能高官厚禄,伱也会有一份前程。”
“何以见得?”刘灵问道。
王弥瞪了他一眼,这就是不关心“国家大事”的结果,只听他说道:“石勒、石超以及羯众、乌桓首领投奔而去,皆有官职。石勒就是平晋王,我去得稍晚,怎么着也能封个重号将军、侍中之类,如果带过去的兵多,或许还能更高一些。”
刘灵有些腻歪,道:“刘汉那个样子,纵然封王又如何?俸禄都不一定有吧?”
“管那么多作甚?”王弥不耐烦地说道:“你道我想投刘渊?这不是没办法了么?王癞子手下人不少,还会操练军阵,被邵勋野战击破,这是个好相与的人?汲桑都被他杀得大败亏输,你觉得我等有汲桑能打吗?”
“伯仲之间吧。”刘灵说道。
“金刚奴,别怪我不提醒。而今你折了本钱,已无力再战。看在过往屡立战功的份上,我让你先走。若还怪话连篇,自个想办法吧。”说完,王弥转身便走,十分干脆。
数万人撤退,即便已经定好要留替死鬼断后,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这个时候跑,其实已经稍稍有点晚了。
在昨晚收到偃师传来的消息后,今天就不该打,不但损兵折将,还白白浪费了一天时间。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都到洛阳城下了,不打一仗就走,确实很难甘心。
而今该死心了,早走早好。
******
五月初七,在首战告捷之后,官军士气大振。
王衍王司徒亲临城头,总督各部出战。
而绝大部分贼众还不知道要撤退的消息,他们苦着脸,战战兢兢固守营垒,与从诸门而出的禁军厮杀。
一时间,城外浓烟滚滚,杀声震天。
贼兵抵挡不住,一步步呈现溃败之像,于是开始烧营、烧房屋乃至烧城门而遁,试图阻挡追兵。
及至午后,王弥、刘灵二人先后率部出奔,向北遁去。
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东面的七里涧附近,已经出现了一面高高飘扬的“邵”字大旗。
打先锋的是数百骑,他们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爱惜马力了,数里地须臾而至,直接冲到了贼军的外围。
一部分人下马,单兵弩连发之后,排着整齐的队列冲了上去,死命追杀,制造着越来越多的混乱。
下马厮杀的步兵身侧,大概还有两三百骑一掠而过,撵着一股敌军的屁股就冲了上去。
当中一将,身着先帝御赐金甲,手持粗大的马槊,勇猛无匹。
从城头望去,他带着的那两三百骑,如同锋利的尖刀,“嗤啦”一声就断开了由数以千计的乱兵组成的“布帛”。
冲透敌阵之后,他勒马回转,两百余骑紧随其后,再从一部分乱兵外围斜掠而过。
所过之处,溃兵惨叫连连,不断倒下。
这个时候,溃兵们本着趋利避害的本能,纷纷向东而走。
金甲将领达到目的后,便不再冲杀,而是不紧不慢地席卷着溃兵,驱赶他们向东,将其体力慢慢消耗干净。
“鲁阳侯来了!”东阳门城楼之上,刚刚从颍川郡中正任上入京的庾珉抚掌大笑,状似欢快。
王衍亦笑,舒了口气。
贼众本来就要败了,邵勋一来,彻底泯灭了他们最后一丝翻盘的可能,再无任何意外,如何不高兴?
另者,他这一手驱羊赶羊的本事不错啊,是个天生会用骑兵的神人,胆子也大。
正遐思间,那边七百余府兵已经再度上马,朝敌军遗弃的营垒冲去。
似乎要截获最后一股溃兵,似乎又有别的目的。
“咚咚……”城头的鼓声越来越激昂。
津阳门、平昌门、开阳门、宣阳门、东阳门、建春门、大夏门、广莫门……
洛阳南、东、北三侧诸门洞开,无数禁军将士蜂拥出城,追着敌军大砍大杀。
被遗弃在最后面的贼兵哭喊连连,毫无斗志。
而率先出逃的老贼们则气喘吁吁,先死命狂奔一阵,然后稍事休息,恢复体力之后继续逃窜。
人没有上帝视角,不可能在极其复杂、混乱的战场上发现每一支出逃的人马。更何况,丢弃在后面的炮灰渐渐充塞了整个原野,追兵也闹不清楚谁是谁,这就给了他们机会。
当然,还是要且战且退,入夜后再改变方向,尽可能甩脱追兵。
至于甩不脱的,那就是你命不好,怪不了任何人。
出来打仗,早晚有这一天的,要习惯。
整个洛阳左近,近七万弥兵陷入了总溃退之中,战争已进入追亡逐北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