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脸,细看还是小时候的韩超,骨骼没变,但个头高了,身材结实了,曾经瘦骨嶙峋的面部线条柔和了许多,关键是皮肤白,特别白。
他不是上战场打仗了嘛,怎么瞧着比他小时候还白?
孙大婶顿时满心欢喜,回头对齐彩铃说:“彩铃,你相的那个军官,要也是咱们韩超这样儿的,婶子支持你嫁,部队是个好地方,看看曾经那一脸青,丧门神似的韩超,如今变成啥样了?”
简单的文字怎能描摹。
韩超的眉眼,周身气质,那种冷竣感,全然不是用文字能描述出来的。
这个栩栩如生的世界,再不是齐彩铃笔下那个纸片世界了,在见到张松涛时,齐彩铃还没那种感觉,可在此刻,她终于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
齐彩铃活了两世,刚刚因为拥有了儿子而欣喜雀跃,可在看到韩超的那一刻,她心中涌起了无比的酸涩,对陈玉凤,也充盈着满满的醋意。
这个男人,好看到无法用文字去描摹。
不过算了,即使男人再好看,将来再如何要居高位,在这个年代,生了两个女儿,出身农村的陈玉凤的人生,注定充满不如意,和被人瞧不起。
她还是老老实实去养儿子,当后娘吧。
那才是她的辉煌人生。
……
离家六年,陈玉凤的院子是韩超走后才起的,是新家,他不认识。
他只记得这片儿当初是块菜地,因庭前屋后花草生的好,便往篱笆院里瞥了一眼,见有个皮肤雪白的小女孩正在水井旁洗碗,因那小女孩好生可爱,他停脚看了几眼,才迈步往后走了。
韩峰正好迎上弟弟,乍一看也没认出来,直到韩超喊了声哥,也给惊了:“是你,你咋……”这真是从战场上回来的,咋细皮嫩面的,像个小白脸?
韩超迎面一声冷问:“妈的眼睛真瞎了?”
曾经的韩超是个闷性子,镇上人称他是咬狗不叫,因为他向来不吭声,但要看谁不顺眼,闷哼哼的轮拳头,上板砖,十四五岁时一个人就能单挑七八个混混,使得韩峰从小就怕这个弟弟。
本以为他从战场上回来,应该又累又疲,不成人样的。
可这一看,他非但整个人挺拔精神,而且两只眼睛明光熠熠,韩峰不由的,双腿抖起了糠。
他说:“前段时间妈突然瞎了,开始还隐隐约约能瞧见点儿,后来彻底失明,啥也瞧不见了。县医院,北京的大医院我都去过,查不出病因来。”
“我去看看。”韩超说着,长腿阔步,进了大房的院子。
这才是他的家。
他从小在这儿长大,挨打,在这院里跪,也是在这院里跟陈玉凤圆的房。
苏红正在骂儿子,只觉得身后一寒,转头一看,顿时咧开嘴笑:“这竟是老二……”
穿着军装的男人跟她擦肩而过,进了屋,独留苏红的笑还僵在脸上。
不过前后脚,看罢热闹的孙大婶迎面碰上陈玉凤,忙说:“你男人回来了,你还不赶紧去看?”
再看她手里的大蚕丝被,顿时笑的格外暖昧:“哟,新床新被窝……”后半句是脏话,不能说。
陈玉凤把蜜蜜放回自家,得追去大房。
苏红不但心思滑懒得养老娘,还喜欢告小状,她怕苏红要趁着韩超刚来,告她的小状。
说来奇怪,从小一起长大,陈玉凤打小儿见过韩超跟混混打架,也见过他从四楼跳下来,还经常见他跪在院子里给他爹拿藤条抽,倔犟的眼神比野驴的还凶。
于韩超,她可太熟悉了。
可自打从梦里知道韩超将来会是部队上的大首长之后。
陈玉凤莫名的,就觉得自己不认识韩超了。
当然,俩人足足有七年没见过面。
虽然韩超也曾寄来过几张照片,但照片上的他永远绷个脸,死人一样。
陈玉凤怎么着,都从自家男人脸上看不到他有当大领导的气质。
怎么梦里偏偏就说,他将来会是大首长?
那个梦促使着,叫陈玉凤也想早点见到韩超。
一进院门大嫂就在招呼:“凤儿,我正在给咱妈做晚饭,你今晚不用做饭了,咱一起吃。”
今天大嫂做的丰盛,腊肉在大锅里咕咕炖着白菜苔,案板上还有一条拍着尾巴的大肥鲤鱼。
但显然,韩超没理她,要不然这会儿她就在屋里,使她笑面虎的那一套了。
陈玉凤推门进屋,干净的,散发着淡淡花香的屋子里,婆婆躺在床上,只留个背,床头的凳子上坐个男人,松绿色的军装,怀里抱着大檐帽。
男人看到她,腾的站了起来。
他个头高,房顶矮,头顶正好是个灯炮,他板寸齐整的脑袋,打的灯泡骨碌碌的旋着转儿。
第一眼,陈玉凤也吓一大跳:他咋还是这么白?
另一个念头是,几年不见,这男人怎么就变了,虽说他脑袋上小时候挨打留下的疤还清晰可见,但曾经两道眉毛杂的像野草,如今却干净细密,曾经那鼻孔总朝天,如今悬鼻修挺,曾经两只凶巴巴的,野狗似的眼睛,如今看上去居然多了几分温柔。
下颌尤其好看,白净光洁,跟雕出来似的。
这还是原来那个韩超,可他就跟脱胎换骨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