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对她说的,但是此刻,这话其实是对自己说的。
他要有自己的坚持,可以做一个暂时卑躬屈膝的奴才,但是不能被训成一条狗。
他要时刻的记住自己的底线和原则。
折筠雾眼泪珠子本是被吓出来的——殿下突然骂她,让她觉得迷茫而又委屈,但是转瞬间,他又这般的抚慰她,让她更加迷茫了。
她不懂他的意思。
她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什么是坚持做自己?什么是不能一味的顺从殿下?
她仰起头,头发往两边散去,抽抽搭搭之余,半露出来的目光里面全是不解。太子本是要马上走的,见她这般,便不知不觉又停了下来。
他叹气,轻轻的将她的头发别到了脑后,露出一张白净乖巧的脸,他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这才道:“孤不是生你的气。”
可能是推己及人,可能是教过这个小丫头,可能是太熟悉她了,还有可能她就是一张白纸,所以他总能从这张白纸上看出许多问题。
毕竟是张白纸,只要有一点东西落在上面,马上就能被他看见。
太子再次叹口气。到底是教过她,虽她只是个奴婢,但得了他的教导,也算是半个师徒了,他能教她的,就多教教吧,难得遇见一个不讨厌的人,能教好也是功德一件。
太子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想了一番后,便满意的道:“你今日在家好好想想,孤回来是要问你的。”
说完就大步的朝前面走,再不走真的要迟了。
但还是迟了。
太子昨日心情不好,本就是晚睡,今日起的也比平日晚了些,刚刚听刘得福说皇后的事情又废了些时辰,反正最后到的时候,他比平日迟了许久,先生已经来了。
先生倒是没有责怪他。太子殿下向来勤勉,定然是有事情才来迟的。
先生等他坐到凳子上面,拿出书本之后,才又继续开始说书。
……
东宫里面,折筠雾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她还不敢告诉别人,只敢自己偷着想。
其实按着殿下的话意直白去想,殿下的意思她冷静下来之后也能大概明白个一两分。
就是殿下觉得她太顺从了,要她有点小抗逆。
但这是奴婢能做的事情么?
她不敢。
殿下叫她去提膳食,说要吃辣的,难道她敢跟杨太监说全部放糖吗?
她觉得自己虽然举的例子可能不是那般的恰当,但是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她不可能有忤逆之心在。
折筠雾叹气,她觉得殿下要求太高了。顺从容易,因为顺从能得殿下喜欢,能有肉吃,要是忤逆,那就会没命的。
这一刻,她甚至有些埋怨殿下:他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刚开始留下她,就是喜欢她对他的顺从和乖巧,结果等她让自己完全顺从和乖巧之后,他如今不喜欢了,又逼着她忤逆。
——做殿下的奴婢真是太难了。
但是再难,有些事情还是要做的,比如说写字,这个殿下回来有时间就要考校和检查,若是“忤逆”没有写,那不管今天殿下要求她顺从还是抗逆,她肯定是要被打手板的!
于是就开始写字。她写字的时候也得了太子的真传,一旦沉入下去,便是不问其他。
折筠雾写完了字,然后放在一侧等殿下回来,她一边等一边想,但真的想不明白。
她唯一想明白的是:殿下不喜欢她的恭顺了。
那她需要改变自己。
所以等太子回来的时候,见着她那心思“为了殿下变得不恭顺一点”写满了整张脸,就觉得头疼。
但又能怎么办呢?只能慢慢教。
他先看了她的字,嗯,确实有了进步,而且写的很稳,可见是没有被今早的事情所扰。
这让太子殿下很高兴,他奖励了她一块米糕,然后坐在那边想到底该怎么去教她。
却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怎么办。因为他对父皇能装,这丫头对他可不会装。
他只好又递了一块米糕过去,“吃吧,就当孤早上没说,等孤想好了,再跟你仔细解惑。”
折筠雾就松了一口气,吭哧吭哧把殿下给的米糕吃完,点头,“殿下,奴婢都听你的。”
不逼着她忤逆就行。她真的不想忤逆。
她小心翼翼的对着殿下道:“但殿下,您也别担心,奴婢可能还小,没领会您的意思,等奴婢长大一些,没准就懂忤逆您了。”
太子殿下本来烦闷的心就散了些闷气,被逗笑了——她肯定琢磨了一上午怎么不恭顺,怎么去抗逆他。
不过这丫头说的没错,她还小,不懂,等她长大了,许自然而然就懂了。
太子就再递给了她一块枣糕,“你还是很聪慧的。”
折筠雾看他的脸色,便觉得他是彻底好了,她舒口气,也给殿下递块枣糕,“这是杨公公少糖做出来的,殿下尝尝,可好吃了。”
太子殿下就拿了一块尝,然后考校她的功课,两个人坐在榻上面,细声说话,外头的刘太监听了,这才能松口气。
早上殿下发脾气,他差点吓跪下,好在最终有惊无险,两人看着跟往常一般了。
这时候,刘太监又佩服起折筠雾来。她如今哄殿下的本事是越来越好了,如今是九月,明年她就满十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