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近些,才发现刚才被挡住的角落里,正坐着面色发黑的霍知。
奚迟脚步一顿,霍知别开了视线。
皮卡丘没感受到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继续热情地挥手:奚老师,来这里坐吧!
一圈男生都站起来给他腾位置,奚迟只能继续走过去,在他们中间坐下。
老师好,我叫黄文睿。穿皮卡丘衣服的男生自我介绍道,脸上不由自主地浮上了一抹红。
其他人也纷纷打招呼,只有霍知双唇紧抿,雕塑似的立在边上。
上课时坐在他旁边的男生用手肘轻撞他一下,意思是:见了老师还绷着脸不问好,想挂科吗?
霍知不想别人知道他和奚迟认识,只好神色很不自然地快速对奚迟说了句:老师好。
奚迟把他憋屈的样子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好笑,从早上埋在心里的一丝火气也一扫而空,表情淡淡地回道:你好。
他一坐下,学生们就开始吹彩虹屁,恨不得把一节简单的课讲成启迪人生的钥匙。
谢谢,希望你们的考卷也能这么精彩。奚迟直切要害。
哈哈哈听见没,奚老师的意思是拍马屁也不会有平时分。
可恶,被识破了,虽然我说的是真心话。
本来以为老师很高冷,没想到这么平易近人!
一群大男生遇见年轻老师,个个都成了自来熟,插科打诨闹得翻天,唯有霍知在一边冷眼旁观。
奚迟对他们这种蓬勃的热情不太习惯,转移了话题:你们大三现在上什么课,病理生理?
有病生,还有《药理学》、《局部解剖学》真是要学疯了。
已经背吐了,病理病生,九死一生。
学生们顿时蔫了下来,奚迟感觉清净多了。
硬背肯定会忘,你们可以结合之前《生理学》相似章节的内容,做思维导图促进理解,效率就会高些。
他一边挑包菜里的花椒,一边建议道。
不愧是曾经考满分的大神,老张现在还在课堂上夸你呢!黄文睿目光中的仰慕藏都藏不住,霍知正坐在他对面,看得一清二楚,在心里冷哼一声,马屁精。
黄文睿好不容易和奚迟说上话,有点紧张地继续道:上学期《生理学》你的笔记的影印版,有人在系里卖一百块。
还有这种事?奚迟感到诧异,这也太黑心了。
关键是买了的人都考得不错,有个人就摆在床头也没看,我们称之为玄学。一个男生插话。
接着他们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起学校里的奇闻。
奚迟静静地听着,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好像回到了自己做学生的时候。
虽然那时他的生活也很枯燥,基本是教室图书馆实验室三点一线,但回了寝室陈枫和潘展阳总爱拉着他谈天讲地,他不想被迫接受校园八卦时只能装睡。
即使是这样的日子,霍知大概也一天都没经历过。
他不明白这个人格为什么选择回到校园上课,可能是某种未完成的执念。
奚迟出着神,目光不自主地飘向角落里的霍知,却正巧和霍知看过来的视线对在一起。
霍知的表情明显僵了僵,在众人笑闹的背景音里,他们就这么奇怪地对视了两秒,然后各自撇开眼。
奚迟长期在手术室吃饭,速度比学生们快多了,他惦记着回科室一趟看看病人,便先跟他们告别了,走的时候也没有特别再多看霍知一眼。
他出去后,黄文睿立即站了起来,似乎犹豫着想说什么。
旁边的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去啊!下次有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黄文睿听完被激起了决心,飞快地穿过众人跑出去了。
霍知的眉心微微一皱,在众人讨论他是不是要表白的八卦声中,若无其事地夹起盘中的一块西兰花。
过了半分钟,一分钟突然,他放下筷子,站起身,甩下一句我先走了就匆匆离开。
奚迟没走出多远,被人从后面叫住了。
衣服上印着皮卡丘的男生因为奔跑气喘吁吁的,脸颊更红了,但眼神很坚决:奚老师,我能加你的微信吗?
为什么?奚迟很直接地问。
看他这么严肃,黄文睿一下紧张起来:那个其实我自己参考你笔记里的模式,把几门专业课的知识进行了总结,但还有些疑惑的地方,老师有空时可不可以指导我一下。
奚迟看眼前的男生很认真的样子,语气里也多了一分欣赏:微信就不用了,下次课后我们探讨一下,希望我还没有忘记那些知识。
明明算是被拒绝了,黄文睿心里却更高兴,感觉他们有了单独的约定。
谢谢!他看奚迟要走,又忙道,还有一件事,老师,我听说你在做干细胞治疗精神疾病的课题,我特别感兴趣,如果实验室需要人帮忙我可以去吗?
奚迟感到很意外,他的新课题才刚开始,这个同学就不知从什么地方打听到了,看来是真心热爱这一方向的人。
实验初期确实会缺人手,于是他对黄文睿说:你先把简历发到我邮箱,我晚些答复你。
黄文睿开心得快要跳起来,等他走了以后,奚迟听到周围传来一声嘲讽的轻笑。
他这才注意到,霍知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静静地站着,没打算理会对方,但也没有直接走掉。
如果你现在跟他讨论课题内容,你就会发现他一无所知。霍知冷冷地说。
奚迟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你怎么知道?
霍知盯着他走近:因为他的目的是你。
奚迟表情微微一滞,懒得跟他多说:你很无聊,我走了。
你是真的看不出来,还是在欲擒故纵?霍知剑眉拧起,声音里藏着涌动的暗潮,你是不是很享受这种感觉?
奚迟听着,脸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好不容易平息的火光又翻起,这人特地跟出来就是为了讽刺他?
他不明白,明明是同一张脸,为什么霍知看着就让人生气。
就算他居心叵测,和你有关系么?他冷冷地问。
霍知被他问得一时卡住,心里莫名地憋闷烦躁,在他被强塞的各种记忆里,奚迟总是宁静得像一面湖泊,被惹生气了顶多是淡淡地瞪过来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奚迟这么凶,只对他出现过这样的表情。
霍知胸口的烦闷感更重了,盯着他的眼睛说:谁让和我同一身体的人格都接二连三地喜欢你呢?谁让我不想看,却要共享他们的记忆?这种情况,我有立场监督你对待他们专一吧?
奚迟被他的逻辑震得愣了一下,顿了几秒,他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他说出口什么骂人的话,只抛下一句不可理喻便转身就走。
等等。
霍知两三步追上他,可奚迟目视前方根本不看他。
情急之下,霍知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两个人都定住了,又立即像触电一般松开。
奚迟回头冷漠地问:你还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