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迟没注意到他这边的百转千回,走到医院门口,伸手拦了辆车。
他坐进后座关上门,霍知忽然把伞合上,从车窗里递进去。
奚迟一愣,摇头道:你不是还要回去。
我不用。霍知依然伸着手。
奚迟也不接,司机师傅往后看了一眼,调笑道:一起走噻!
霍知耳根发热,直接把伞往车窗里一扔,转身冒着雨走了。
谁知道他一语成谶,奚迟晚上回家后,越来越觉得头脑沉重,喉咙也开始痛起来。
他拿了温度计量了一下,确实有点低烧,就去冲了包感冒颗粒,想着小感冒压下去应该就没事了。
谁知道第二天起床时,他在地上差点没站稳,四肢都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连呼吸时空气划过咽喉都针扎一样痛。
这个样子,肯定是没法去做手术了,他只能躺回被子里,声音沙哑地打电话请假。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生过病了,可能是最近因为各种事精神一直紧绷着,终于到了个临界值。
实验室里,大家一直没看到奚迟的身影,最后还是黄文睿发出了疑问。
今天奚老师好像一直都没来?他不是说做完手术要过来的吗?
实验室一个博士生抬头道:奚老师病了。
坐在一旁的霍知表情一下子凝滞在脸上。
啊?黄文睿也紧张起来,怎么回事,严不严重呀?
好像是感冒发高烧,我听科室的安老师说的。博士生告诉他,听说他今天都没去上班。
霍知的手指捏紧了,按照奚迟那个工作狂的作风,如果不是病得很严重,肯定不可能请假。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照顾他。黄文睿担忧地说。
话音才落,霍知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向外走。
黄文睿在后面叫:哎,你去哪呀。
他是不是想去看看奚老师啊?博士生猜测道。
黄文睿挠头:可是,他怎么知道奚老师住在哪里呢?
站在奚迟家门口,霍知才开始觉得自己太莽撞了。
明明说过要保持距离,现在这样,就像他上赶着过来照顾奚迟一样。
如果奚迟等会好整以暇地出来给他开门,用勾着一丝嘲讽和同情地眼神看着他说:原来你这么关心我么?
那真是
但是万一,他脑海里浮现出奚迟窝在被子里,烧得双颊泛红神智不清的模样。
挣扎片刻,他按响了门铃。
然而按了三次,并没有人开门。
霍知咬咬牙,按亮了密码锁,动作略带急促地输进去一串密码,开门走进去。
他一边想着这只是责任而已,一边推开卧室的门,一眼看到了奚迟蜷在床上,裹得只露出了一张脸,乌黑的发丝湿漉漉地粘在额前,脸色潮红,眉心因为难受拧了起来,呼吸急促。
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霍知走向他,忽然,奚迟睫毛颤了颤,半睁开眼睛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也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看起来格外脆弱。
霍知瞬间被定在原地,感觉自己耳根烧起来,心跳砰砰地撞着胸口。
奚迟一整天都像浸在水面之下,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轻飘飘,只有自己的身体在一直下沉。意识迷蒙中,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涌出了很多东西。
第一次见面时,餐厅柔和的光线下霍闻泽看他的眼神;冬天走在大街上,霍闻泽绕在他脖子上的围巾,大衣口袋里交握的手;在浴室里一起给猫洗澡时的手忙脚乱,霍闻泽笑着给他擦沾在脸上的水珠
他很少放任自己思念霍闻泽,可能是现在因为生病有一点脆弱。
他忍不住想,如果霍闻泽和他在一起像在悬崖上走钢丝,那究竟是快乐更多还是痛苦更多?
水波从四面涌来挤压着他的胸口,让他呼吸越来越凝涩,越来越沉向水底。
然后一阵声响将他唤回来,他睁开眼,看见霍闻泽站在门口。
霍知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床边,奚迟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随着他一步一步靠过来。
你吃药了么?霍知表情不太自然地问。
奚迟现在反应有点慢半拍,盯着他眨了下眼,陷在柔软的枕被里点点头,开口声音闷闷地问:现在几点了?
霍知心跳又是猛地乱了一下,稳住心神道:晚上八点。
他看了一眼床头柜上只少了一颗的一板药,问:你的药不会还是早上吃的吧,一觉睡到现在?
嗯。奚迟带着鼻音回答。
霍知出去烧了热水,兑到合适的温度,端进去跟药一起递给他。
奚迟吃了药,又接过水凑到唇边慢慢把一杯都喝完了,然后继续直直地看着他。
咳。霍知别开目光,你饿不饿?
奚迟靠着床头的枕头,只眨眼不说话。
估计人发烧厉害是感觉不到饿的,霍知还是去厨房煮了白粥,等煮好时,奚迟又睡着了。
他看起来比刚才舒服了些,眉头舒展开来,呼吸均匀绵长。
霍知伸手拨开了他额前的碎发,把手心贴上去,另一只手覆上自己的额头,感受了一下温度。
感觉到手掌凉凉的触感,奚迟睁开了眼睛。
霍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奚迟今天看他的眼神里含着一种依赖,而他竟然感觉很不错。
这样不对!他警告自己,就在这时,奚迟忽然唇角轻轻弯起来,对他虚弱地笑了笑,墨色的眸子里晃着朦胧的光。
他触电一般地猛然收回手,动作慌乱地把放在床头的粥端起来。
之后,霍知尽力屏蔽掉脑子里所有的念头,机械地去拿冰毛巾给他降温、测体温、盖被子
做完所有事后,他终于松了口气,跟侧躺在床上闭着眼的奚迟说了声:我我走了。
他只踏出去一步,手腕忽然被拉住了。
手心贴着他的脉搏,传来灼人的热度,因为生病的缘故,绵软软的根本没有什么力气,轻轻一挣就能逃脱。
可他就是没甩开,带着心底的震动回过头,他看到奚迟往床的中心缩了缩,空出来一片地方,抬起眼睫静静望着他。
砰地一声,他清晰地听到枪声在自己耳边炸开。
不行,不行,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奚迟的床是陷阱,是禁区,是令人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是将他套上锁链驯化的牢笼。
像有两股力量在拉扯,最终他退了回去。
霍知咬着牙在奚迟床边的地毯上躺了下来,抬起手臂挡在眼前,自暴自弃般语气生硬地说:好了,今晚我就在这睡。
然而他久久没能入睡,听着奚迟重归绵长的呼吸,不知何时意识越飘越远。
奚迟第二天清晨醒来,感觉头痛缓解了很多,嗓子也没那么难受了。
他翻过身,愣了一下,趴在他枕头边的人也同时醒过来,两人的视线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