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缺人手,”扛夫打量了我一眼说:“怎么,姑娘你要来抬棺材?”扛夫一脸不作信,与同伴互望一眼,哈哈大笑。
“姑娘怎么就不能抬棺材了,”我笑道:“我力气可是大得很呢。”
“还有他。”我拉来书生。
书生耷拉着脸,像是要把我吃了似的:“你干什么?”他转过身面朝我,咬牙切齿地说。
凶也没用,还有什么比混入扛夫队伍,更能打探死人消息的呢?
“是吗?这小白脸细胳膊细腿的,能扛得动棺材吗?”扛夫打趣道。
书生上前一步,对上扛夫,两人就跟乌眼鸡似的瞪着对方,剑拔弩张。
这时,旁边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妪开了口:“姑娘莫要与我们开玩笑了,这活可不是谁都能做的,姑娘不嫌晦气吗?”
我咧嘴一笑,摆手道:“晦气?晦气什么?见棺发财,大吉大利。”
见老妪没响,我又说:“婶婶,我和哥哥是从彭泽城逃出来的,家里人都死了,我们无依无靠,我哥哥是个读书人,就想着赚些盘缠赴京赶考,也好生活下去。”
“我们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的,”我故作可怜道:“婶婶你就行行好吧。”
老妪沉默半晌说道:“行吧,那你们就跟我来吧。”边上的扛夫待要再说什么,老妪劝阻道:“这世道谁都不容易,遇上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我连连道谢,小步走到老妪身边,乖巧地问:“婶婶怎么称呼?”
“我姓齐,你就叫我齐婶吧。”
“好嘞。”我一边说一边瞟了书生一眼,却见他的眼睛望向别处,不搭理人。
我哂笑,心想,哟,闹脾气呢,结果还不是乖乖跟上来。
“你们在金陵可有住处?”齐婶问。
我连忙摇头。
她想了想:“若是不嫌弃,那就随我们回院里吧。”
我自然满口应承。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从繁华的街坊来到荒颓的小巷,我实是没想到,金陵城竟还有这样破败的院落,扛夫们推门进去,将手上的家伙什卸下来。
“你们在这儿干活,一天两顿饭,那间屋子给你们住,每次出去抬棺给两文,收殓给两文,给死人梳妆什么的你们也不会,就跟着哭个灵吧。”齐婶说。
“好咧,但凭丰富。”我殷勤回答,与书生看了一眼那屋,连个床也没有,只有两张破席子。
尽管生活窘迫,但这些人却并没有被困境压垮。
他们回到家,与爱人相拥,陪孩子嬉戏玩耍,洒扫,晾衣,忙个不停,不一会儿炊烟袅袅升起,很快,一盘馒头一盘小菜就被端上桌,素得不见一丝荤腥,但大人孩子都吃得很开心。
这些人做着最底层的工作,被人看不起,可他们却是那样有活力,虽然他们成天和死人打交道,但我却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朴素的生机。
一个约莫五六岁大的小孩跑过来,抱着我的腿,手里捏着风车,想是刚刚在院里疯跑疯玩的缘故,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沁着亮晶晶的汗珠。
“姐姐,”小孩嗓音稚嫩:“你长得真好看。”
我有些受宠若惊。
“你是天上的仙女吗?”
我噗嗤一笑,要不说赤子之心呢,小孩子果然天生玲珑,是有点子灵性在身上的。
“对啊,姐姐就是天上的仙女。”
“那你可以给我变个仙法吗?”小孩一脸天真。
我蹲下来,装模作样抓了把空气攥在手里,还朝手心吹了口气,手掌张开,无数光点从我手中散去,仿佛夜间的萤火虫一般。
“哇,真好看,”小孩歪头问我:“姐姐是把星星抓在手里了?”
“是啊,”我说:“你这么乖,姐姐给你个奖励可好?”
“嗯!”小孩点头。
我问:“你想要银元还是糕饼?”
小孩脱口而出说:“糕饼。”
我笑道:“可是银元能买很多糕饼。”
小孩想了想还是说:“我要糕饼。”
我抿嘴一笑,悄悄变出一袋子糕饼递给小孩,小孩欢欢喜喜地拿去跟父母分享去了。
饭后,几户人家围坐在一起吃茶,看到眼前的场景,我不禁叹了一句:“真是平生享尽人间味,造福何须上九天,自得赛神仙呐。”
院里的人塞了几个红薯给我,我分了几个给书生。
是夜,破旧的屋内,书生席地而坐,倚在墙上,一只脚撑地,一只脚平放,皎洁的月光透过墙上那扇小的可怜的窗透进来,宛如头顶上洒了白雪。
我虽然面朝着墙睡,还是能感受到书生目光看向我。
这家伙不睡觉的吗?
窗前一道黑影闪过,书生迅速起身,他先是走到我边上,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试探我,我尽量保持呼吸平稳,假装睡着,书生这才离开。
须臾之后,我刚想爬起来,去看他偷偷摸摸在搞什么鬼,书生忽然又推门进来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能去干什么?难道是出恭去了?
下次一定要抓住他的把柄。
翌日,齐婶给我们布置了第一个任务,去城中一贩粮的商户家收殓,那户人家姓刘,算上婢女家丁,全家上下一共三十来口,听府上人说,昨日他们老爷收了铺子回来之后就开始神神叨叨,跟中了邪似的,不过因为他以往就笃信鬼神,所以家里人也没有放在心上,晚上侍妾去伺候他洗漱,没想到被他赶了出去。
这倒是少有,据说刘老爷十分宠爱这个侍妾,听她回忆,昨天刘老爷的样子很不对劲,畏畏缩缩,一惊一乍,似乎是在害怕些什么。
不过侍妾贪睡,不用伺候人她哪有不乐意的,离了主屋径自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也就是今天,刘老爷就被发现死在了床上,张着嘴,瞪着眼,面部扭曲,手脚僵直,像是都来不及挣扎,就被人瞬间抽去了生命似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