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雨此时连生气也忘了,只觉诡异万分,浑身汗毛陡然竖起。不知此人怎的像是撞了邪,突然就变成另外一个人。
“我真的错了!”只听他继续又道。
“你走后,我日日都在懊悔,恨当时没能拉下脸亲口向你认错。这几年我天天都在想着如何能再遇上你,上天可怜,竟真叫我得偿心愿。你瞧我给你带来什么了——”
他走到石室洞口的一个角落,絮雨这才发现那里多了一只用黑布蒙着的看起来像是鸟笼的物件。
果然,在他抽掉黑布之后,露出一只小巧的鎏金云母架站笼,那横杆上立着一只红头绿毛小体鹦鹉,脚上系了根细金索。只见他提着鸟来,回到她的面前,稍稍逗弄,鹦哥便道:“我错了,恕我罪罢!我错了,恕我罪罢!”
絮雨瞠目结舌。
宇文峙笑眯眯道:“这鸟是我来长安后无意看到的。当时我就想到你,买了下来,好叫它伴你玩。”
絮雨还没反应过来,见他说完,竟顺势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一手提鸟,另手牵住她一角衣袖,仰面望她,轻晃她手。
“我错了!我是真的想你原谅我——”
絮雨吓了一大跳,赶忙自他手中扯回衣袖,后退了几步。
“你给我起来!再胡搅蛮缠,明日这里你叫别人来画完!”
宇文峙这才慢吞吞自地上起了身,道:“这是我从前欠你的。何况在我心中,你便如同玉人。向心上的玉人跪上一跪,又算得了什么。”
絮雨皱眉:“世子自重!你和我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
宇文峙面不改色:“好,好,你不爱听,我不说了。那你原谅我罢!往后我一定改邪归正,你叫我做甚,我就做甚!”
他说着话,那鹦哥也在旁不停地跳着,嚷“我错了,恕我罪”,石室内一时只闻聒噪声不停。
絮雨被吵得头晕脑胀,急忙叫他止住鸟语。
宇文峙朝鹦哥吹了声哨,这扁毛果然收了声,耳边终于安静下来。
“怎样,你喜欢吗?”
他巴巴地望着絮雨,满脸都是讨好之色。
事情会变成这样,实在是絮雨不曾料想过的。她不知这宇文家的儿子到底何意,怎模样如此大变。尚犹疑间,只见他又变了脸,探手便往鸟颈伸去。
“你做什么?”
“你不喜欢,我留它还有何用?本来就是为你买的!”他的语气满不在乎。
絮雨实是无语,只好道:“我不是不喜欢,只是养它不便。好好的一只鸟,你说杀就杀,叫什么事?”
“我又错了!”他立刻收手,神色懊恼。
“你若只是养它不便,我暂时代你养。等我有空再多教它些话,下次带来说给你听!”
对着如此一个反复无常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絮雨也只能如此了。想了想,终于还是正色道:“宇文世子,我不知你为何要说方才那些话,但你若真有悔改之心,自然是件好事。但愿往后你能记住今日,凡事三思,多存几分宽容。”
“是,是,所以往后我还需你多加提点,这样我便能少犯些罪孽!”
絮雨懒怠再与他饶舌,看他一眼,朝外走去:“我去睡了。这里的事再一二天就能结束。世子你也回吧。”
他立刻拿起一支火杖,举在手里,一路体贴地照着,殷勤送她出了石室,一直护到去往禅院的路口,在她再三催促之下,这才停步,一动不动,目望着她的身影消失。
此时他撒手,丢掉手中火杖,杖头扑到地上,闪烁明灭间,火慢慢熄去。
周围再次陷入一片昏黑。
一柄闪烁着寒夜水光似的清湛利剑,自后抵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宇文峙,你且听好,恨我无妨,但你若因此迁怒于她,把主意动到她的头上,敢对她有半点不利,汝必为我敌。”
“此为告诫!”
一道冰冷话声发自他的脑后,伴着闪掠而过的剑光,宇文峙头顶发冠玎铮断裂,掉落在地,他一头的乌黑长发纷披而下。
身后之人收剑归鞘,迈步离去。
宇文峙慢慢转身,盯着那离去人的背影。
“裴二!”他忽然冲那背影唤了一声。
“你便是再给我十个胆,我也不会动她。但你以为是因你的警告?”
“你也听好。我不动她,因她便是我想了三年的心上玉人。这话我方才当着她面就说了。你敢吗?”
他笑了起来。
“她不喜欢我杀人,那我就不杀。她喜欢好人,我也可以做好人啊!这有何难?你不容我接近她,也容易,叫她和你恢复婚约。到那时候,你才有资格和我说这句话!”
宇文峙哈哈大笑着去了,笑声畅快听起来畅快无比。
天明,骑射局的奚官从它的主人手中将它收回时,发现宝马浑身汗湿,不停地打着响鼻,显得兴奋至极,显然这是在城外跑了原路才回来的,又听到裴萧元吩咐自己打理一下,往后多放它出来走走,赶忙连声答应。
裴萧元走在晨雾朦胧的街道之上。
昨夜后来,他在城外遛马到了天明,终于跑得这畜生心满意足,他自己却头发潮湿,浑身衣裳也被夜露打湿,黏腻腻不甚干爽,欲先回往住所换一身洁净巾裳。快到时,望见刘勃站在门外,正和门内睡眼惺忪的青头在说话。
看起来应是他大早就来寻自己了。
“郎君回了!”
青头叫道,忽然看到他的样子,又惊讶地嚷:“郎君你昨夜后来去了哪里?怎的成这模样?”
刘勃上来低声耳语几句,裴萧元衣裳也来不及换,转身与刘勃一道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