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她的唇。那唇上沾了几点来自他的血。随他二人纠缠,袖袂掠出几缕轻风,暗摇画烛。在轻摇的烛火光里,血唇娇艳得如抹了蔷薇酿的浆露,新鲜,诱人,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如迷乱人魂的香息。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看她。她也不再挣扎,一手握着鱼符,两臂交缠,紧紧圈着他的脖颈,微翘起她尖巧的下巴,神色挑衅。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忽然,将她打横抱起,结结实实,压在了床上。
寂静的寝殿里,响起了一道清脆的衫裂之声,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一堆衣裳搭挂着,半滑下来,凌乱地堆于床前。一只雪臂又打在了床沿上,青葱般的五指无力张合数下,鱼符自指缝间滑落,跌坠下去。
叮一声,它敲在了地上蹀躞带的一片铜饰上,随即消失在了衣堆里。
月照禁垣,凉生子夜。
春夜的雾,缓缓凝在了寝殿道旁那在夜色里开得娇艳的素馨瓣上。夜风摇枝,露珠滴坠,纷纷不绝。
裴萧元渡过了一个如梦似幻的几乎可以用疯狂来形容的长夜。
这个夜,在他最后倦极睡去之前,他几乎不曾和她分开过半步,始终和她纠缠在一起。起初是在床上,后来怕惊醒了小虎儿,转去那间起居室。她倦了,他便抱着她,陪她一起睡,等她醒。各种地方,各样姿势。他吻过她的全身,竭力侍奉,只为将她送上欢情的巅峰。他也极尽狂野之能,随心所欲,用他的方式,在她那里留下属于他的印记。他仿佛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他也不愿和她分开。仿佛惟有这样,才能叫她抹去那分开的日日夜夜里,她独自承受过的一切惶恐和心伤,忘记她曾经流过的眼泪,并且,牢牢地记得,他是她的郎君。
他醒的时候,已是次日,日上三竿。枕畔空荡荡,她已不见了人,照例是去了宣政殿的东阁,去做她的事。小虎儿也被贺氏和乳母她们带了出去。他躺在寝殿的床上,空荡荡一个人,当彻底从昨夜的狂热欢情中醒来,莫名地,心中竟生出了几分空虚之感——再回味昨夜的种种,当时有多少的纵情,此刻,便觉有多少的空虚。好似黄粱一梦,醒来,便不作数了。
他也不知自己的这种空虚之感到底从何而来。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醒来,她不在他的身边,他便患得患失到底地步?
低落的情绪驱之不散,直到看到了小虎儿。小虎儿的存在,终于叫他悬浮着的心,慢慢又沉实了些回来。
他在宫中留了些时候,伴儿子玩耍。她一直没有回。白天无事,裴萧元自然不方便去扰她。在小儿和他玩累,困倦了又睡去之后,他先行出了宫。
他去了趟果园坊,探望过那里的人,又为父亲和八百灵位烧了一柱清香。
香火燃尽。他在那里继续又坐了些时候,见时候不早了,离开,牵着金乌骓回永宁宅,以便安顿金乌。
才进大门,门房递上一道信笺,道是白天,青龙寺的僧人送来的。
裴萧元一怔。
他知道青龙寺,寺内保有如今长安唯一一幅是叶钟离真迹的壁画,故虽位置偏荒,但也有几分名气。只是,他向来和青龙寺没有往来,不知僧人发信给自己,意欲何为。
带着几分不解,他看了信,立刻出门,匆匆又赶往了皇宫。
他到的时候,她一个人在东阁里,低头还在阅着奏章。
夕阳的余晖,从敞开的西窗里斜射而入,笼罩着她的身影。
他立在窗外,静静看了片刻,在她觉察,抬起头时,走了进去,递上了他收到的信。
“你的阿公回长安了。如今人就在暂居在青龙寺。你在宫中,他传信不便,知我这几日回了长安,便留书给我——”他沉声说道。
“阿公!”她惊喜地嚷了一声。
裴萧元几乎不曾在她脸上看到过如此雀跃的表情,不禁一怔。
也不等他说完,她已是撂了手里的笔,从坐榻上飞快站了起来,朝外疾步而去。
裴萧元反应过来,急忙追上。
“我送你去吧。”他说道。
“你还等什么!”她迫不及待地嚷道。
“别叫阿公等我等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