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青微微蹙眉, 蹲了下来仔细查看鞋印。
回力鞋对于大队的人来说,是极为难得和昂贵的,大家要么穿自己纳的鞋,要么穿解放鞋, 没有能力购买回力鞋, 因此想要辨认回力鞋非常地容易。
唐青青通过鞋印的磨损程度和重心点等, 可以非常肯定这个鞋印的主人, 跟出现在姜佩娥被侵犯地点附近的鞋印是同一个人。
“婶儿,婆婆,我去你们家看看。”
周老太和石头妈都非常高兴, 她们都知道唐青青的本事。
现在唐家人对唐青青的态度和之前有了很大转变,之前根本不愿意提她是个有本事的, 如今恨不得吹到天上去。
尤其每次唐青青都会带回来一部分的谢礼, 更是乐得赵大花和吴老太使劲地在外头炫耀。
虽然她们夸赞的时候, 总喜欢用“虽然她是个丫头有些可惜……”作为前提,可好歹也没再说难听的话, 不像以前一样总是瞧不上眼似的。
不仅是家里的女人,唐建军也同样如此,嘴里炫耀的人又多了一个。
他们虽然喜欢夸大其辞, 可也都不是胡编的。
再者唐青青经常受到大队表扬,大家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虽然难以想象一个小姑娘这么有本事, 却也是认可她的能力。
唐兴强则心里犯嘀咕,不是正在查案吗, 怎么查到一半就跟人跑了?
他拉着唐青青低声问道:“姐,犯案的是一个人?”
“还不知道, 先去看看再说。”唐青青顿了顿,“你别把那边的事外传。”
“我不说别人也知道啊, 咱们大队那可能藏得住秘密。”
唐兴强虽是这么说,还是保证不会从自己嘴里漏出去。
唐青青一路看着地上,一路走到石头家,再观察鸡窝附近的情况。
回力鞋鞋印一路清晰可见,并且在石头家附近徘徊过。
在一棵大树下,还能看到那个人在这里跺脚,推测这个偷鸡贼在这里守了好一会,确定好时机才动手的。
“青丫头,你看得怎么样了啊?”
周老太有些着急道,看着唐青青的表情,心里越发觉得不妙。
唐青青还没吭声,唐兴强就道:
“婆婆,你别心急啊,你看我姐不是正在找着吗。这活儿要是这么容易,咱们大队也就出我姐一个人啊。”
周老太连忙道:“不急,不急,我不催。”
“婆婆,你要不还是先忙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们了。”
石头妈已经去忙了,家里的事一堆,早上出来找鸡就已经很耽误事了,不敢再这么守着,否则中午在地里忙活的男人们就没有饭吃了。
周老太焦急找回自己的鸡,所以一直舍不得离开,现在听到这话也守不住了。
她回去的时候,心里还想着之前听别人吹得厉害,说唐青青长了一双神眼,只要一发力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多少有点仙能在身上的。
现在瞧这情况,也没那么神啊。
唐兴强看周老太离开,这才舒一口气,可以放声说话了。
“姐,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啊?”
唐青青:“这个穿回力鞋的就是偷鸡贼。”
“哟呵,他一晚上还犯两个案子啊?”
唐青青并未回答,而是顺着回力鞋鞋印,继续向前追踪。
她一路追踪,朝着山里跑去。
鞋印非常清晰,并不需要唐青青太多费力,就清楚地看到回力鞋的行径路线。
唐兴强也一路跟着跑,“姐,看样子偷鸡贼是要跑到林子里烤鸡吃啊。”
没过一会,地上的鸡毛、骨头,以及附近火堆灰烬证实了唐兴强的猜测。
唐兴强猛地吸鼻子,他觉得空气里还弥漫着烤鸡的香味,把他馋得口水都流了下来。
“这偷鸡贼太不地道了,你说你偷鸡就偷鸡,还非要偷下蛋的母鸡,真是太招人恨了!”
这可是一整只鸡啊,都能吃进肚子里,该有多幸福啊。
唐兴强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他逢年过节才能吃到鸡肉,每次还只能尝个味道。
有时候吃得快了,还尝不出什么肉味,就给吃没了。
他的最大梦想就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吃到吐为止!
唐兴强去翻那些鸡骨头,看到有些鸡骨头上面的肉都没啃干净,就要往嘴里塞,被唐青青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你这是干啥啊!”
“姐,你看着上头还有肉呢,咱不能糟蹋食物啊。 ”
唐青青看着骨头上的残余的肉,也觉得非常可惜,但是自家弟弟要去吃,那还是算了吧。
“那也不能吃。”
唐兴强眼睛就锁在骨头架子上了,根本挪不开,一边看还一边咽口水。
唐青青看他这个馋样都觉得有些可怜,从兜里拿出一颗糖递给他。
唐兴强哭丧的脸顿时又眉飞色舞起来,“姐,你真是太好了!”
唐青青嗤了一声:“有得吃就说我好。”
“那不能够啊,只是觉得你更好了。”
这里的情况非常的清晰明了,附近没有其他人的脚印,只有回力鞋的,回力鞋就是偷鸡贼。
唐青青又顺着回力鞋另一道鞋印开始追踪,看他吃完鸡之后,往哪里跑了。
唐兴强连连不舍地回头看了好几眼骨头架子,心感遗憾地跟着唐青青走了。
唐青青顺着鞋印,一路又回到了姜佩娥被侵犯的现场,并且依照他的行径路线,一路追踪到了知青点。
唐兴强一看,哪里还不明白的,叉着腰特别地生气。
“我就知道肯定是这群知青干的!”
这些年那么多知青下乡,一些人在城里日子过得还不错,来到乡下根本熬不住,觉得嘴里淡出鸟来。
于是,就有那心眼坏的去偷别人家的鸡或者鸡蛋,这些年被逮到好几个人。
唐青青抿了抿唇,让唐兴强去把大队长叫过来。
唐兴强特别开心:“姐,我就说我过来是有用的吧,你等着,我现在就把人给你叫过来!”
说完一溜烟跑没影了。
唐青青则蹲在一个地方,一直观察着一个颇为清晰的鞋印,糖在嘴里转来转去,时不时把小脸戳着微微凸起一角。
大队长带着妇女主任很快赶过来了,表情很是沉重。
“青丫头,现在是啥个情况?”
唐青青努了努下巴,“偷鸡贼是知青。”
偷鸡对比女知青被侵犯,那就不值一提,大队长着急想询问姜佩娥的案子。
可他看到唐兴强满脸好奇,快到嘴边的话急忙咽了下去。
“你个孩子赶紧去别的地方玩去,在这里溜达干什么。知青的东西丢了,回头找你麻烦。”
有知青偷社员养的家禽,或是地里的玉米红薯,也有的村民趁着知青们出去干活的时候,偷溜进来顺走牙膏牙刷糖果之类的东西。
虽然这种情况很少,可也不是没有丢过。
因此现在知青点院门都是锁着的,只有知青自己有钥匙。
唐兴强心里那叫个好奇,到底是啥案子这么藏着掖着的。
可一颗糖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唐兴强顿时不问了,也不好奇了,拿着糖屁颠屁颠跑远了。
“姐,我一会再来看你!”
唐兴强一走,大队长连忙询问情况。
“这个偷鸡贼也出现在姜佩娥被侵犯地点的附近,至于是不是他侵犯了姜佩娥,我也没法确定。因为在现场,并没有看到这个偷鸡贼的鞋印,也没有其他人的鞋印。”
妇女主任:“那肯定就是偷鸡贼没跑了,估摸着他大半夜出去偷鸡,然后正好碰到半夜出来蹲茅房的姜佩娥。他看着附近没人,就对她下手了!”
大队长也觉得很有道理,“如果是咱们大队知青干的,那肯定知道你是有查看鞋印的本事。所以注意在犯案地点隐藏鞋印,你也就没有找到了。”
唐青青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他在偷鸡的过程中,却没有注意隐藏鞋印,怎么突发奇想要侵犯姜佩娥,却记得隐藏鞋印了呢?”
偷鸡是预谋,按道理才更应该注意隐藏。
结果这个偷鸡贼竟然反了过来,怎么看都很奇怪。
妇女主任:“这有啥想不明白的,偷鸡多大的事啊,被抓了只要赔偿损失,也就挨个批评。可侵犯妇女那性质就不一样了,这可是要被送去劳改的,是犯罪分子,以后档案里都会记着的。”
这么说也确实有道理,这两起案件性质完全不同。
不过唐青青还是很纳闷:“现在咱们大队有工农兵大学的名额,知青们都在争着表现,平常懒散的人都变得很积极主动。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冒险偷鸡吃?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妇女主任:“嗨,肯定是那人觉得自己肯定选不上,所以也就不管不顾了呗。”
三十多个知青中,有一些人的表现一直非常糟糕,经常被点名批评。
他们挣到的工分也就勉强让自己能活下去,这还是大队担心出事,所以放宽了评分标准。
这样的人,他们自己也心知肚明有好事也不会轮到自己的头上,争都懒得争。
唐青青:“大队长,我能查的就只有这些了。那个偷鸡贼有重大嫌疑,可是否就是他伤害了姜知青,还是得经过审讯或是其他手段才能最终确定。”
码踪也有自己的局限性,只能作为刑侦手段之一,作为提供侦查线索的重要方法。很多案子还是得其他人一块配合,才能最终确定真凶。
“他偷了鸡更好,咱们既能把人给抓了,又能把姜知青的事给瞒下来。”
姜佩娥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就知道埋头哭。
有人靠近,她都会吓一跳,只有桂花婶不会让她感到害怕。
要是这件事传了出去,只怕她又要跳河了。
妇女主任:“咱们说了半天,那个偷鸡贼到底是谁啊?”
他们大队的男知青有二十六个人,住在知青点的就有二十二个。
唐青青道:“偷鸡贼穿的是46码的回力鞋。”
妇女主任:“这脚还挺大啊,估摸着个子不低,那就更好找了。”
“大队长,我想申请进去看看,那双鞋子应该还在屋子里。”
妇女主任不解:“你咋知道还在屋子里,不是正被穿着的?”
知青虽然是从城里来的,可也不意味着他们就家境富裕。
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只是乡下更苦一点罢了,大多数人也就一双鞋,没有更多替换的。
唐青青却很肯定:“他今天肯定没有穿那双鞋。”
大队长相信唐青青的本事,拿出钥匙将大院大门给打开了。
知青点的钥匙,大队长也是有的,这把锁就是大队给知青点配的。
以免有什么事又找不到那个拿着钥匙的知青,所以大队长也留了一把钥匙。
知青点大院门虽然有锁,可里面却是没锁的,只是简单地栓了起来。
唐青青将那栓子拆了,推门而入。
男知青这边收拾得还算干净,不过还是能闻到一股浓重的味道。
唐青青扫了一眼,就径直往鞋架走去。
这是知青们自己用木条做的鞋架,上面的鞋子并不多,应和了妇女主任的猜测——大多数人只有一双鞋。
一双回力鞋明晃晃地摆在鞋架上,唐青青拿了起来,将鞋子倒过来就看到上面还沾了点鸡屎。
把脑袋凑过来的妇女主任也看到了,“哎呀!这肯定就是这双鞋了!”
46码,鞋底还沾了鸡屎,这肯定就是那个偷鸡贼!
“大队长,咱们把田洪生叫过来,就知道这是谁的鞋子了。”
田洪生是知青组的组长,专门负责管理知青点的各项事务,他对知青们尤其是男知青们的情况非常地了解。
唐青青却摇了摇头:“大队长,你不用叫田知青,我知道这是谁的鞋子。”
知青们忙碌了一个早上,一个个又累又热,脸被晒出一层油。
现在已经是初夏,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太阳也变得越来越毒。
冬天刚养得白一点,现在又给晒黑了。有那皮肤嫩的,脸被晒得通红。
“这种天在外面干活,这是想要把人给晒死啊!”有知青忍不住抱怨着。
“今年明显比往年热,往年这个时候还挺凉爽的。按照这个温度,到了七八月份,又要被晒脱一层皮了。”
自从开始插队,一个个变得特别糙,连姑娘们都没有刚开始下来的时候水灵了。
田洪生道:“我们这里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要是去新疆内蒙那些地方,冬天零下几十度,能把人给冻死。还有去宁夏的,一张口就是满嘴的黄沙。”
这种话大家平时没事时聊一聊还能起一点安慰作用,现在大家又累又热,根本听不得这样的话。
别人更苦,又不代表自己不苦。
一想到秋收,整个人更觉得痛苦。
“咱们又能好到哪去?光是这里的蚊子都差点把我给咬死。”
田洪生给大家加油鼓劲:“咱们要发扬艰苦朴素的作风,想想老一辈多艰难,才让我们获得安稳的生活。咱们怎么可能被这么点小困难打倒!”
有的人应和,给大家鼓劲不能被眼前的困难打倒。
也有的人开始翻白眼,不吃这一套。
女知青这边的抱怨,没有像男知青一样喜欢大大咧咧吼出来,都是在低声抱怨着。
不过也有的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劳作,有空关心起别的来。
“温雪兰,你把自己包裹得这么严实,你不觉得热啊?”申仪芳一边着风一边问道。
她把自己的衣服袖子挽得高高的,裤腿也往上拉,只要能散热根本不在意形象。
看到温雪兰用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看着都觉得热得不行。
温雪兰的脸热得泛红,摇了摇头:“还好吧。”
汪莹没好气白了申仪芳一眼:“你自己长得跟个黑炭似的,还不允许别人白了。”
“汪莹,你说的是什么话啊,我不过是担心温雪兰中暑,也就多问一句。你是温雪兰吗,有你啥事啊!”
申仪芳也是个火暴性子,直接怼了回去。
汪莹祥说些什么,被温雪兰拦住了。
“莹莹,别这样。”
“雪兰,你不懂,她是在嘲讽你矫情呢。”
申仪芳恼怒:“汪莹,你别瞎扯,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哼,你可拉倒吧,雪兰善良不清楚,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
温雪兰连忙将两个要吵起来的人给拦住,其他人也上前去劝。
“大家都是同志,不要吵了。”
温雪兰依然态度温和,对着汪莹道:“仪芳也是关心我,你别多想。”
转而又对申仪芳说:“我是因为皮肤被暴晒就会痒,所以必须把自己包裹得严实点。”
太过爱美也会被人说是享乐主义,所以温雪兰可不敢接自己为了美才这么防晒的锅。
这个小插曲很快平息,有人突然道:
“咦,你们看到姜佩娥了吗?”
“没有啊,我今天一早上都没有看到她。”
“我也没有,我起床的时候,她就已经起来了。”
其他女知青也纷纷议论起来,这才发现今天的劳作一直没有看到姜佩娥。
这也不怪她们对同志不关心,而是姜佩娥跟大队干部们的关系比较好,经常被叫过去帮忙。
她是个思想活络的,来到榕山大队没多久,就跟本地人打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