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红梅知道于瑾有几个实力强劲的对手,稳着气息安抚道,还有十分钟,别紧张,不用跟别人比,能超越自己就好。
我不紧张。于瑾苦笑着说,我冷。
今天虽然艳阳高照,但并不算太暖和,微微的秋风吹到人脸上来,带着一丝潮湿的凉意,而比赛要穿的运动服却是短裤短袖,因此大家都在外面套了校服,等到临要比赛时再脱下去。
于瑾比较倒霉,她刚脱掉外面的长裤就刮起了风,裸露在外的小腿瞬间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当然,也不止是她,风吹过来时备赛区响起一阵哀嚎,脾气不好的就直接开骂了,我操!校长脑子里是插标枪了吗!这时候居然还让人穿短裤!他妈的要冻死人啊!
有知情人士为她解惑,哎,学校要给运动会录像,这么穿不是好看吗。
好看个臭狗屎!
话是说的愈发难听,可眼下却没人有功夫理会,女子四百米已然到了赛点,老师们都过去观战,留她们在这热身。
那边操场上越是如火如荼,就越显得这边备赛区凄凉冷清。
于瑾极力克制着自己想要缩成一团的冲动,尽可能的舒展身体,饶是如此,仍时不时打个寒颤。
好惨啊你。
于瑾闻声,偏过头看去,只见谭米雪捡起她扔在地上的校服外套,不紧不慢的穿好,故意在她眼皮子底下说,真暖和。
你是来幸灾乐祸的?
嗯。谭米雪歪着脑袋,一本正经的说,对呀。
于瑾气笑不得,三两步走到谭米雪跟前,抬起手来,作出一副要打她的架势。
可谭米雪丝毫不怕,也不躲不闪,大大的眼睛盯着于瑾看,她长这么大是没被人打过的,所以不知道害怕。
于瑾没吓唬到她,只得收回手说,为了幸灾乐祸,连我扔到地上的衣服都穿,不嫌脏啊?
谭米雪低了点头,像小狗一样用粉嘟嘟的鼻尖嗅嗅于瑾校服的领口,犹豫了片刻道,不臭。
你还真是行,那你就穿着吧,扔在地上我还怕让人踩了。于瑾说着,继续热身,这会适应了温度,已经没有那么冷了。
谭米雪站在旁边看她,忽然说了句,没想到这运动服穿在身上还挺好看的。
纠正你一下,是我穿着好看。
谭米雪看了眼远处的同班同学,又扭过头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于瑾,确认她并非是自夸,于瑾的个子不是班里女生中最高的,但她身材比例极好,那条黑色的五分裤穿在别人身上,都显得小腿又粗又笨,可穿在她身上却不一样,她小腿笔直修长,线条紧绷,几乎没有汗毛,是一种不掺任何杂质纯粹的冷白,衬的脚踝内侧那颗红痣如血一般鲜明。
场上的比赛结束了,体育老师记录完分数,过来组织参加三千米的学生去起点做准备,于瑾进到队伍里,和那些或高或矮的女生走在一起,虽然穿着颜色最不起眼的衣服,但她仍然是最出众,最惹人注目的。
谭米雪眨眨眼,忽然间理解了鹤立鸡群这个成语。
于瑾是只黑白分明,红心一点的鹤。
不得不承认,相比社会这个大染缸,学校的确称得上一方净土,即便平日班里同学和于瑾话都不说一句,这会她要比赛了,呐喊声还是有种震破天际的力量,于瑾加油!高一二班必胜!
因伊红梅战前挑衅,其他班级对于瑾二字分外敏感,在各自班主任的带领下,也开始为自己班的参赛选手摇旗呐喊,一个比着一个的嗓门高,场面可以说十分混乱,主席台那边女子四百米的颁奖仪式完全没人在意,只得在尴尬中匆匆结束。
广播台前的主持人是校长特意从电视台请来的,以前也是白城高中的学生,参加过两次白城高中运动会,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不禁问身旁在校的小助手,女子三千米不是大多跑不完吗?怎么这么大动静?
这次不一样,你看最右边那个穿白衣服的,她是高一年组的第一名,上次月考好几科满分。
哇,这么厉害。
对啊,不仅学习拿第一,人家三千米还要拿第一呢,太狂了,这谁能忍的了啊,都想挫挫她的锐气呢。
难怪,那可有意思了。主持人笑起来,凑到话筒前字正腔圆的说,女子三千米的比赛即将开始,请各位参赛选手做好准备。
谭米雪真不是一个有集体荣誉感的人,前几场比赛她都坐在椅子上玩手指头,可这场比赛关乎她的个人利益,必须得看。
小祖宗霸道惯了,也不管前面是谁,只要挡着她的路就一律推开,凭借这股子威风劲儿,轻轻松松就挤到了最前排,正好赶上裁判举起信号枪。
嘭
一声闷响后,十三名学生几乎同时出发,跑过半圈才有了细微的差距,领头是高二六班的学姐,她是体育特长生,靠打排球加分入校,身体素质比寻常女高中生好,为了取得优秀的个人成绩,起步速度非常快。
在训练时体育老师两次三番的讲过,长跑比赛中领跑是最费力的,如果没有过硬的实力就不要领跑,紧跟领跑者才是夺得冠军的绝佳选择。
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可问题在于所有人都想要处在这个位置上,争夺中很容易打乱自己的呼吸节奏,呼吸乱了,步伐也会跟着沉重缓慢。
经久不息的呐喊声也在无形中给场上的选手施加压力,不过四圈,已经有人掉队,而一旦掉队,所在班级的区域就会响起轻轻的叹息。
那叹息明明很远,却好像近在耳边,如此真切,如此让人沮丧。
落后一步,就会彻底失去追逐的动力。
在实力差距不大的情况下,比的其实是心态,于瑾或许身体素质比不上那些女生,但论起心态,她是开了外挂的。
加油啊!于瑾!她怎么落后那么多啊!哎!还有不到四圈了!完了完了,这下输定了!
这些声音影响了高一二班的气势,他们渐渐低迷,安静,乃至垂头丧气。
唯有谭米雪,满脸的笑意,感觉一张张钞票已经飞入自己的口袋。
然而在最后两圈时,形势突然逆转,于瑾开始加速了!
体育老师时刻关注着这场比赛,见状手心里都攥出了一把汗,他不明白于瑾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冲刺,离终点还有八百米的距离足够将她拖垮,她可能最终无法跑完全程。
不对。
为什么都开始冲刺了!
任何运动都讲究战术,体育老师交给了她们最好的战术,却没有教她们如何应对突发情况,如何合理的支配自己的体力。
于瑾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漏洞,故意在前期提速,她不为别的,就是想吓唬一下竞争对手。
这些人可比谭米雪好吓唬多了。
她只要跑过去,嘴角带笑的看一眼对手,那对手就像受了刺激似的玩命往前冲,拼劲全力也不让她超越。
但逐渐提速和突然提速完全是两个概念,前排对手原本稳健的步伐瞬间被打乱,呼吸即刻灼热,顶在胸腔里翻涌,臂展难以挥动,双脚变得拖沓,跑不到半圈就再也无力支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