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三文钱不算多,即便百姓心有怨言也忍下了。可一人三文,十人三十,百人就是三百,今日是赶集日,附近村落的百姓纷纷进城,少说也有几百上千人!
扯扯关衍衣袖,顾九渊指了指走远的村人,关衍缓和脸色,道:他们去西市摆摊。
县城分东西两市。西市住的是普通百姓,每逢集市日都会拖家带口上街逛逛。四面八方乡村赶来的村民们都聚在街边上叫卖,地里种的蔬菜粮食、养的鸡鸭、腌制的咸菜鸭蛋、河里捞的鱼虾,琳琅满目。此外,还有卖吃食的、卖胭脂水粉的、卖艺的,整条街上充斥着买东西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小孩的嬉笑声,十分热闹。
关衍拉着顾九渊往相反方向走。他要去东市出售药材。
相比西市,东市住的大多是富户,酒楼、客栈、银楼、书坊等都集中在东市。
关衍常去的一家医馆叫慈心医馆,医馆大夫和伙计都熟识关衍。关衍这些年一直将山里采挖到的药草卖给
慈心医馆,他晾晒的草药品相好,掌柜很愿意收他的货,给的价格也很公道。一来二去,买卖双方都很满意,这买卖也维持了下来。
结了账,医馆的刘大夫拍拍关衍肩膀:关衍啊,我上回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这李家不说家财万
贯也算是富贵人家,他家闺女虽痴傻,可相貌还算端正,瞧着挺好生养的!你答应入赘,这李家日后就是你的了!
入赘?带着斗笠默默站在关衍身旁的顾九渊猛一抬头。
方才顾九渊和关衍一同进门,刘大夫只以为他是关衍同村人,便没留意他。此刻顾九渊突兀地抬头,刘大夫便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吓得他瞳孔骤缩,想要继续劝说关衍的话登时说不出来。
这少年虽未完全长开,已是容色绝佳,不难想象其成人后会如何冠绝天下。
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却从未见过美得如此惊心动魄之人。
刘大夫咽了咽口水,把话咽回肚子里:关衍,这位是?
我堂弟,小九。
呵呵刘大夫干笑了两声,看向关衍的目光略带复杂。
关衍的家世他了解过,从别处迁来水沟村的,无亲无戚,父母双亡,哪来什么堂弟?
半晌,刘大夫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语重心长地对关衍道:关衍啊,阴阳结合方为正途。你年纪也不小了,当娶妻生子。李家老爷夫人为人和善,他们只一个独女,怕老后女儿无所依靠才想着找个性子沉稳,踏实勤恳的上门女婿。你恰巧父母不在,又品行端正,我才和你说了这事,你莫要被男色所误
顾九渊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见关衍俊朗的脸庞透出一丝可疑的红,他急急打断那大夫的话:刘大夫,我和他不是您想的那样!这孩子只是暂住我家!
男人过于激动,声调稍高,顾九渊听个正着。
他直直看着关衍,红唇抿成一条直线。
对关衍来说,自己只是暂住他家的孩子?
事实也的确如此,可这话从关衍嘴里说出来,顾九渊感觉很不舒服。
他不想和关衍划清界限。
关衍羞窘的神情不似作假,刘大夫面色稍缓,道:眼馋李家之人不少,你不妨再考虑考虑,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啊!
第15章 看病
谢谢您老的好意,我暂时还没有娶妻的打算!
婉拒刘大夫,关衍拉着顾九渊匆匆出来。
刘大夫那句话恰恰触碰到他内心最为敏感之处,听得他心惊肉跳,连带只是拉着顾九渊手腕也感觉浑身不自在。
放开顾九渊,关衍挪开眼,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回春堂在另一头,孙大夫今日正好坐诊,咱们过去看看。
男人面色还算平静,可红透的耳根出卖了他起伏不定的内心,还有一出门就甩开自己的手
顾九渊不知道那刘大夫到底和关衍说了什么,只是觉得此刻的关衍和上回被自己摸了一把后窘迫又羞恼的样子颇为相似。
他不着痕迹地挨近关衍,下一刻关衍就加快了脚步,和他拉开距离。
顾九渊抿紧唇,不再紧跟关衍,而是落后关衍一步。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回春堂。
比起店门口只简单挂了个招牌的慈心医馆,回春堂的门面大气许多,门口立着两尊威武的石狮子,连招牌也是鎏金的。
实际上,回春堂的孙大夫医术了得,接待的病人大多非富即贵,用的药也是好药,收取的诊金不菲,门面自然与多为普通人看病的慈心医馆不同。
关衍说明来意,店里的伙计上下打量他一眼,眼中划过嫌弃之色,摆摆手:去去去,去那边等着,孙大夫正给王老爷看病。
顾九渊看了看关衍和自己。
男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脚下是半新不旧的布鞋,而他则穿着关衍旧衣改造的长衫,脚下穿着的是关衍给他织的草鞋。
他们两人就差脸上写着穷人两字了。
顾九渊皱眉。
关衍和慈心医馆的大夫相熟却带他来这,明显是认为这里的大夫医术更加高明,可他不想看人脸色,更不想关衍被人轻贱。
体内的真气蠢蠢欲动,下一刻,肩膀被人拍了下。
一声淡淡的多谢响起,关衍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往靠墙那边的椅子走去。
很快就到我们,先坐会。
顾九渊抬头看他,男人面色如常,并没有因为伙计狗眼看人低的态度生气,且回视自己的目光坦然,显然心绪已经平缓下来。
顾九渊垂眼。心里愈发好奇关衍为何失态。
那一句我和他不是您想的那样!又是怎么样?
少年低着头异常沉默,关衍有些担心,开口问道:饿吗?我买点吃的?
顾九渊对他摇摇头。出门前关衍给他做了鸡蛋面,他不饿。
关衍又道:待会去西市买些肉给你做顿红烧肉。家里还要多种些蔬菜,得买些菜种子。家里的鸡也吃完了,买几只小鸡小鸭回来养
顾九渊眸光闪动,丹田内冒头的真气缩了回去。
他喜欢听关衍用这种闲聊的语气和他说家中琐事,这让他有种关衍不仅仅是把他当做暂且居住在他家的孩子,而是更为亲密亲近之人的错觉。
一刻钟后,一位体型富态,身着绸缎的中年男人带着仆人从竹帘后走了出来。
伙计忙迎上去,殷勤地给中年男人抓药。
见状,关衍对顾九渊道:进去吧。
内室,发须皆白的老者坐在案后,低着头在书写,他面前摆着脉枕。
听见脚步声,老者头也不抬,语调轻缓地说:哪儿不舒服?
顾九渊坐下,在关衍的示意下把手放在脉枕上。
一只修长白皙,指尖圆润透粉的手递到眼前,老者微愣,掀起眼皮,目光触及顾九渊侬丽的眉眼,顿时愣住。
孙大夫,他受了伤,什么都记不得了,也说不了话,请您老给看看。
关衍的话让孙大夫回神,孙大夫轻咳了声,放下笔,收敛神色给顾九渊把脉。
片刻,孙大夫问关衍:伤在哪?
关衍把顾九渊头上的斗笠解下来:在后脑勺。我刚遇见他时,他神志不清,近似疯傻,不会言语。我给他服了一段时日祛血化瘀的药膳,后来他被雷声惊着把淤血吐出,神志这才恢复清明,但记忆还是没有恢复,也不能说话
孙大夫起身检查顾九渊后脑的伤,又检查他口舌,接着再次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