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朽月对这位阔别已久的老邻居简直要刮目千层,总觉得这人怎么看怎么怪。
往日柳初云笑起来云淡风轻,举止秀逸儒雅,但看他今日对人笑的模样,嘴角咧到了耳后根,犹如一只表情夸张的傀儡,令人毛骨悚然。
这瘦道士眉宇间若有若无地藏着一缕阴冷,与人说话腔调怪异,给人一种热情过头的感觉。
朽月倒也不道破,只佯装很是意外的模样,问道:“奇怪,什么妖怪如此猖獗,本尊在这里也算住了有些年,竟从未听说附近出现过妖乱。”
“呵呵,灵帝坐镇千茫山时妖魔如何敢来作乱,就是来了只怕也讨不到好处去,您在这就是一颗定心丸,让贫道可省心不少。”
柳初云听她这么说倒也放松了下来,说了一堆溜须拍马的客套话,仔细听的人能轻易听出里面没多少真心实意的成分。
他的脸上竭力堆砌出干瘪瘪的笑容,忽转头对伊涧寻嗔怪道:“涧寻,你看你也是的,灵帝来这坐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给她老人家接风奉茶,你这是怎么待客的?”
伊涧寻无辜躺枪,嘟囔着解释道:“神尊现在身体不能动,只怕喝不上茶水,故而没有奉茶。”
“哦,不能动了?”柳初云一听登时来了精神,双眼炯炯地回身瞅着朽月,故作诧异道:“灵帝这又是何故?”
朽月觑了眼旁边这么实诚的小破孩子,笼统地一揭而过:“没什么,身体有点小毛病罢了,不足挂齿。”
柳兰溪从方才就杵在角落抱臂倚墙,像一根直挺挺的扁担,默不作声地用余光看了眼他师父,一直听着他们说话,予人一种安静沉稳的假象。
朽月注意到柳兰溪的不对劲,只当他是看自个师父变成这落魄萧索的模样难受,并没太在意。
不过陆修静先他们一步回到千茫山,如今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也不知这会儿野到哪里去了。
于是她随口打探起疯道士的消息来:“本尊看此处已变回原状,是否昨日陆崇来过了?现在他人呢?”
“有来过,是乘着一条青龙来的,而后那条青龙在云雾中盘旋呼啸,没过多久便降下一场金色大雨,千茫山一带受此雨恩沐,污浊之气尽除,万物复苏,绿回山林,可真是神奇!”
伊涧寻回想昨日那情形不禁两眼闪光,感叹不已,他又道:“可惜道君施云布雨之后便和青龙离开了,也不曾说要去哪,我只记得他们是往北边走的。”
朽月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心里却在思索陆修静跟言仪往北去所为之事……北边么,北边不正是北辰圣后凛凰掌辖的地界么?他们去那儿干什么?
许久没吭一声的柳兰溪突然走到了朽月旁边,一手撑在她座位的扶手上半蹲着看她。
朽月垂眸看了眼他一头颇为潇洒的乱发,趁人不备往他头上恶作剧地吹了口大风,那些不羁的发丝滑稽地变成了倒往一边的墙头草。
这位幼稚的灵帝做完后把眼睛转向一边,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脸正儿八经的如一尊不容亵渎的神像。
柳兰溪脸上原本还愁云不展,这阵突如其来的微风顷刻把他脸上的阴霾吹散,转眼的功夫就露出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来。
他挡着其他人的视线,偷偷用手心握着朽月的脚踝摇了摇,轻声道:“别闹了。”
看得出他很受用,对这样的‘小玩闹’欢喜得不得了。
朽月嘴角得意一曳,心道这小道士还真好哄,跟他小时候一样,都不用她勾勾手指头也能被拐跑的缺心眼。
“师父,灵帝有点累了,我先送她回鹭沚居。”柳兰溪抱起朽月,象征性地征求他师父的意见。
柳初云听完脸色就拉下来了,一脸不悦地斥责道:
“兰溪,你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些,灵帝不远万里去折阙池取水救活千茫山无数生灵,作为东道主无论如何也得好好招待人家,略表我们的绵薄谢意才是!哪有恩人上门就立马送走的道理?依为师看不如这样,让灵帝先在本观住几天,等身体康愈再走也不迟。”
他弯下腰征求朽月的意见:“灵帝,您意下如何?”
朽月还没开口,柳兰溪便我行我素地替她做了决定:“师父,观中都是男属,灵帝住这有诸多不便,还是送回去吧。”
“不必,本尊看这里挺热闹的,就在观中住几日也无妨,何况在鹭沚居谁来伺候本尊端茶倒水,洗漱更衣?”
在柳兰溪怀里这尊任人摆布的神像,突然决定坐落朝尘观,一反常态地坚决不往他移,实在让抱她的人费解。
伊涧寻在这三人心里各打算盘的时候,独在一旁暗自奇怪:神仙不是有神通么,念个口诀就能解决的事怎么还要人伺候?
不过他又一想,也是,念个口诀哪有被人伺候舒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