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亮的眼睛微微有点刺痛,眯了一下眼睛,他这时才注意到,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起伏的大地上虽然仍然笼罩着轻薄的烟雾,但阳光已是十分刺眼。
一些马兵跑得太快,率先冲到了敌阵中间的另一个大阵附近。两架兵车上的弓弩立刻开始放箭,立刻就有马的凄厉嘶鸣传来,两骑从马背上摔下来。
人们骑着马,越过了山丘下面的破落村庄和竹林,从一条土路和旱田里继续慢跑。践踏着伏倒的庄稼田、踩过豆蔓,敌军的人群越来越近了。
到达地方的马兵越来越多,正面被自己的骑兵阻滞,大伙儿只能向两边转向,很快把最先接触的一个吴军步兵大阵几乎围了一圈。后面上来的骑兵只能朝别的方阵冲去。
魏军这六七百骑奔跑到战场之后,因为没能直接穿透吴军侧翼深厚的兵力阵型,没有足够宽阔的线路跑马,大部分骑兵已被分成了多股马队。马队将士各自跟着武将的旗帜,驰骋游动,正在寻找着战机。
他也是第一次亲临战阵,虽然记得起武艺、却从来没杀过人。此时此刻,人们想杀死对方的原因,或许只因在战场上你不杀人、人就杀你,根本没有任何理由。
战马奔跑未停,那中枪的戟兵被带着在地上滑行了一小段。秦亮的整个人被马匹带着一直向前跑,根本没机会把骑矛拔出来,他的手在木杆上滑了一截,立刻放手,把骑矛给丢了。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控制缰绳让马儿慢下来。
更多的骑兵在矛阵前放慢了速度,特别是从豆田里冲出去的,本来速度也不太快。无数骑在马背上的人开始拿着超长矛、对着阵中的步兵乱戳。
饶大山从地上爬起,先看了一眼秦亮和地上插着长长骑矛的敌兵,见坐骑还在附近没跑远,他赶紧伸出手向坐骑跑过去。
秦亮鼓起腮帮长呼出一口气,跟着马群慢跑冲下了坡地。前面的马群慢慢形成了一大股洪水般的长队,轨迹成一条弧形,凭借速度优势,对吴军的雁行大阵北侧、形成了迂回反包抄侧击之势。
跑了一阵子之后,战场上的情形是越来越乱。刚开始还能分清敌我队伍和方阵布局,很快这附近到处都是人,有敌军溃散后的人,也有分成了一队队的魏军骑兵在左冲右突不断运动。
就在这时,只见饶大山右手提着那杆铁斧,踢马追着一个敌兵跑,很快追上了,他高高挥起了铁斧、侧身就全力劈了过去!忽然铁斧劈了个空,饶大山的铁斧在半空向后一甩,他倾斜的身体竟然自己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秦亮瞪着眼睛,愕然地看着饶大山那奇葩的表演。
秦亮左手拿木盾、右手拿着一杆骑矛在骑马慢跑。因为他们这队人位于马军后方,等到了战场之后,无法第一时间接敌,前面被自己的马军挡住了,便只能跟着跑马。
一声大喊惊起了秦亮,秦亮的反应很快,立刻把骑矛放平夹到手臂下面,一脚踢到马腹上加快速度冲出。片刻后,长长的骑矛准确地刺中了那戟兵的胸口,矛尖在惯性冲击下直接破甲、嵌入了那人的身体。秦亮的手心从木杆上、似乎都感觉到了血肉的触觉。
“啊!啊……”哭喊声响彻云霄,战场上的气氛非常悲惨。只听声音就好像是到了诛九族的菜市口,似乎所有人都在大喊大哭。
敌军的大小方阵和兵车之间,一小股马队正在奔走,一面大旗上写着个“秦”字,应该是吴军大将秦晃。左翼这边的敌军大将和秦亮同姓。不过魏吴两国之间的杀|戮本来也算是自相残杀,同姓之间你死我活也算不得什么了。
成队的骑兵骑着马在乱糟糟的人群里横冲直撞,长矛和砍|刀挥舞,大地上鬼哭狼嚎。
就在这时,一队魏军马兵发现了机会,中间的武将大吼一声,拍马带着人,直扑那队反冲的吴兵纵队。片刻之后,马队便把吴军纵队的侧面拦腰击穿,将人群分割成了几截。
秦亮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的眼前只有刚才那戟兵脸的画面。年龄大概有三四十了,脸颊上有胡须,皮肤很粗糙、脸皮晒得又黄又黑。那汉子的表情很微妙,相互的对视只有一刹那的瞬间,不知为何就那么清晰地、印在了秦亮的眼睛里。
汉子的眼睛先是决绝之色,咬着牙带着怒火、凶狠、憎恨;然后在长矛冲刺接近的一瞬间,他眼睛里的神情突然变了,满满都是明显的无助,带着恐惧与慌张。
战阵上杀人本身没什么大不了,周围死了那么多人。何况战阵杀了人,并不会担心承担什么后果。
但是亲手杀人,亲眼看到好端端的活人死于非命,杀人便不再只是一个概念,而是充满了气味触觉视觉的各种具体细节。秦亮一下子确实有点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