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没有去睡榻边上,而是在几案旁的筵席上跪坐下来,叫秦亮也过去。
甄氏道:“我自己愿意的,没说这样不好。不过苦了姐,只能听我说。”
她凑近铜镜,先看了一眼朱唇,胭脂在唇角处涂得较淡,嘴显秀气、人也似乎年轻了一点。她轻轻侧头,看了一眼脸颊,肌肤仍然像羊脂玉一样、没有半点皱纹。但她唯独没有看眼睛,凑近看自己的眼睛,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郭太后的性情相当能忍,即便她非常渴望的东西、很想听的话,也总能藏在心里,任其反噬着自己。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兴许只是习惯了。
秦亮道:“可以理解,其实谨慎一些的人,更适合在一起悄悄做密事。我也不想平白招惹麻烦。”
秦亮心道:我看很可能。
郭氏微微点头,不再出声。
郭氏沉默了一会,终于忍不住说道:“如此一来,去年卿想出的那个主意,更不容易成。仲明或许不会再相信、卿说的什么好友寡妇。他会猜是我,然后不敢同意。如果他不敢来,我们还能绑他吗?事情必定不能成了。”
郭太后轻声道:“卿总叫他想着我,能怪得了谁?”
等到第二天中午,秦亮在官府内吃过简单的膳食,依旧让吴心赶车。两个人先回秦家,换上一辆更普通的马车、让吴心戴上斗笠裹上斗篷,然后绕了一些路,才去甄夫人的别院。
甄夫人确实很会打扮。她上身一件灰绿色的对襟宽袖收口衫,帛带系腰的位置靠上,腰带下面的衣襟并未叠在一起、故意让里面的深赤色裙腰若隐若现,这样显得身材比较高挑窈窕。
郭氏胸襟顿时一阵起伏,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说不出话来。她让自己稍微冷静,想了想道:“还是算了。如此刻意,还有个漏壶在厢房里,他会觉得很奇怪。”
甄氏仔细打量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是吗?”
甄氏轻轻张了一下嘴,欲言又止,终于没吭声。
秦亮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眼神,问道:“长得漂亮吗?”
甄氏那对杏眼十分灵动,转了一眼马上有了主意,上前耳语道:“要不我准备一个漏壶计时。我们约定好时刻,阊阖门的鼓声响了之后,某刻我便俯身,某刻我仰躺,或是侧躺跪坐。姐也照着时刻,做同样的姿态,想着我给姐说过的感受。”
“去年的主意?”甄氏的脸色渐渐变得煞白,小声道,“挖地道?”
这时甄氏把脸轻轻靠过来,倚在了郭太后雪白的脖颈边。甄氏看着同在一个镜子里的两个人,果然主动开口小声道:“他现在好像已把我当成了殿下,殿下才是灵。”
顿时宫闱之中一阵死寂,跪坐在旁边的甄氏动也没动,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郭氏良久没有说话,却毫无征兆地抓住了甄氏的手臂,吓得甄氏浑身一颤。
但是今天甄夫人的神情好像有点严肃,秦亮见状也不动声色地跪坐到席子上,展开双臂撂了一下、把秋白色宽袖甩到身后去。
卿不要怕,我身边哪些人、是谁的人,我一清二楚,只是不想说出来。我仔细想过,带哪些人出宫、安排在什么地方,每一步该怎么做。卿的主意乍听很夸张,但其实可以做到。”
郭氏颓然跪坐在那里,身体也好像失去了力气、软了一截,脸上露出了一丝凄美的笑意,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只是说说罢了,其实我也挺犹豫。”
郭氏盯着甄氏道:“我当然怕,卿知我一向胆小,谨小慎微。但是我们之前说的话、悄悄做的那些事,不知不觉已是罪不可恕。到头来如果就这样了却,便如一个没偷到财物的窃贼、仍是窃贼,我不甘心。卿说得无论多么细致,都只是隔靴搔痒,我感受不到。”
她跪坐在几案前,伸手抚摸着铜镜里的人像,手指越来越用力,把铜镜捏得“嘎吱”响,“我已觉自己是一具死屍,没有感受,没有魂魄。我没有活过,现在就已经死了,只等着那个冠冕堂皇的名号。名号能存世很久,许多人求之不得,不过它一开始就是死的,不是给活人准备的东西。”
甄夫人看着秦亮,微微露出了笑容,柔声道:“妾有个好友,姓……不说她是谁了,挺有身份的人,她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姓名,也是个年轻寡妇。如果她愿意,君想不想试试新鲜的感觉?”
秦亮沉吟片刻,道:“夫人不如继续说一下假设,要怎么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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