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姬拿袍袖轻轻一遮,便与秦亮对饮一杯。宽大的袍袖遮住了脸,但抬起手臂反而把黑色胸襟布料突显了出来,秦亮看到鼓着的黑色布料,却仿佛看到的是白色的水波在剧烈摇动。他急忙定住心神,实在是晚上见玄姬的次数多,正常来往的时候反而少,所以脑海里的印象很容易偏。
刚才王广祝酒,亲戚们都举杯同祝。于是秦亮便瞅说话的空隙,按照辈分高低,慢慢单独向人敬酒。待轮到王玄姬时,秦亮便终于可以直视着她,说道:“听令君说,姑是很好相与之人,以后多走动阿。”
甄氏轻声道:“毕竟准备了那么多,再等一阵罢。上次君说要去关中了,君且安心军谋,做成了事、更受世人敬仰。那位夫人也说,待君立功归来,再密约相见,如何?”
本来已经约定好的事,郭太后竟然临阵退缩,她猜测着秦仲明此时的心情、估计有点恼羞成怒。她也恨自己,明明已经想好的事,为什么会临时变卦?
前阵子郭太后考虑得相当仔细,比如带着哪些宦官宫女侍卫,她心里都有比较详尽的安排。
秦亮道:“借外舅吉言,婿当不辱使命。”
王玄姬的神情看不出任何波动,只是看着秦亮礼貌地笑了一下,端起了酒杯。但她的脸已经有点红了、仔细能看得出来,仿佛喝酒所致似的。但秦亮了解王玄姬,她与令君喝酒都不会上脸,说不定比秦亮的酒量好。她满面泛红的情况多是哭啌之时,喝酒反而不会。
“好。”秦亮点头道,“此地不便多言,先告辞了。”
让王玄姬嫁人,秦亮肯定不会答应。他对王令君与玄姬都用了心,否则他不会自愿陷入灭三族的危险境地。如果有得选,秦亮不太想要什么大权,可以与王令君玄姬安稳厮守、他觉得短暂的一生就能过得挺好。
秦亮搬回家之后,又有好久没见过王玄姬。今天上午与王令君去祖庙祭祀,也没碰到玄姬。晚宴上他自然有意无意地看她,玄姬则是一副与他不熟的样子、几乎没有任何目光接触。她心里必定也在关注秦亮,但怕被人看出端倪来。
秦亮回家换衣裳,然后叫饶大山赶车出发,还能赶上王家府邸设在前厅的家宴。
玄姬在人前一向非常注意掩饰,今晚她的胆子居然这么大。或许还是因为好长时间没见秦亮了,又经历了一番忍耐煎熬。
众人都举杯看向秦亮,他也转头与亲戚们示意,然后双手捧起酒杯先干为敬。大家都是宽袖,饮酒时仿佛衣袖遮面似的。
秦亮默默地听着她们闲聊,心里却也有点不安稳。薛夫人其实说得不无道理,玄姬大概已有十八岁,在古代属于大龄未婚女郎,早就应该嫁人。起初秦亮就意识到了这种窘境;而现在,情况变得愈发紧迫。有些事在洛阳不容易办,这次一定要成功外任太守!
……今夜的灵芝宮,郭太后在寝宫里注定辗转反侧。
人在一个地方被困久了,其实想的不是突破牢笼,反而是不敢出去,会陷入想得多做得少的状态,很奇怪的心思。
秦亮道:“现在已是腊月,总得过完年再走。大概在正月初五六,仆打算提前出发,先到关中了解一番实情。”
估计还是因为、她在宫廷里呆着的时间太长。
王广道:“仲明虽年轻,但有军功,此番从汉中携功而归,我叫汝外祖亲自出面,给大将军带个话。”
果然晚宴一结束,秦亮与王令君刚回到后面的庭院,王令君便悄悄告诉他:“姑凌晨便要来。”
王广又道:“仲明是否确定好启程日期?”
酒过三巡,大家不再拘泥于、一个人说话别人听的形式,各自闲聊了起来。不时还能听到笑声,前厅里闹哄哄的。
白氏微微侧目。
她当然能很快意识到,梦是假的,也几乎不可能发生那样的事。但当临近约定时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还要害怕。
夜色已经降临,等到这次机会已经错过,她躺在榻上又很后悔。如果今天胆子再大一点,现在说不定已经办完了事,安安稳稳地回到了宫中。
那么,现在就可以回味那些真切的感觉了。
“唉。”郭太后翻了个身,对着里侧幽幽地小声叹息一气,而今剩下的又是空寂漫无目的的等待,不知还有没有下次机会。她把双手捂在心口上方、按着雪白的肌肤,手指绷得很用力,心头各种各样的情绪都十分强烈,一颗心好像要跳出来。
许多感受难以描述,但最确定的、便是她此刻非常清醒,完全无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