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何骏罕见地没有对卢氏发火,但也找不到证据让她承认,只得悻悻道:“秦亮此人,很不寻常。”
其实他心里是明白的,舅舅秦朗以前收了许多钱财、真得会让妹妹家还钱?秦朗收钱不办事,所以洛阳士林都知道他家姿甚丰。何况阿母是公主,宗室再怎么失势、钱粮衣食上都不会被亏待。
他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忽然又问道:“究竟是什么样子?”
卢氏跺了一下脚:“我在君心里,就是那样的人吗??”
何骏沉吟道:“也不是所有人都那样。”他看了一眼卢氏,又道,“卿倒是那样的人。”
晚饭之后,何骏在前厅庭院没呆一会,便回卧房了。卢氏先去看了孩子,接着也回到了房间,在忙着做一些琐事。
何骏仰头想叹气,但终究忍住了。金乡公主也留意到了何骏,见他的动作、她便循着方向仰头看了一眼。何骏却觉得她的头发好像是散开的,仰头看房梁却闭着眼睛张着口,梦幻与现实在她的一个举动中、便有了一些重叠。
金乡公主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开口道:“汝这次一定要长教训,在外面行走,言行须要三思。”她的声音庄重严肃,口齿很清楚,而且端着架子。不过何骏忽然听到她的声音、便立刻走了样,竟变成了情绪饱满的片言只语,好像在哭诉如同在哀叹,简直要将生活的委屈都一下子倾说出来。
何骏主要是有点困惑,所以回应心不在焉、态度倒是不差,“吃饭。”
究竟哪样是梦、哪样是真,他一时间分不太清楚。不过现在金乡公主的神态,才是何骏熟悉的样子。
何骏道:“成昏当夜,卿确是完璧之身。但之后就算做了什么,只要我没发现,便看不出来了罢?”
何骏垂足坐在塌边,心里悲愤交加欲哭无泪,他还是觉得阿母不该如此。譬如刚才在一起用膳,阿母的言行举止,不也依旧端庄有礼?
大概确实是何骏不成器,让阿母委屈了。他深吸了口气,遂答道:“儿谨遵阿母之命。”
卢氏见金乡公主开始用膳了,也转头仔细观察了一下何骏,轻声道:“夫君用膳罢。”
及至傍晚,一家四口在前厅一起用晚膳。金乡公主也来了,居于上位。金乡公主安静地跪坐在筵席上,何骏却觉得身影因上下幌动而不太清楚,定睛一看、才见她的姿态其实从容舒缓,几乎毫无动静。唯有脸上些许疲惫放松的神情,让她与平常稍显不同。
何骏脑海里闪过一副妇人在临死前挣扎似的场景,颓然道:“其实你们有过什么,我也不在意了。”他随即补充一句,“毕竟过去了那么久。”
但她的神情一闪而过,又恢复了那种不太高兴、端正无趣的样子,“这次为了给汝赎罪,家里的钱财都完了,还向汝舅借了一笔钱财。汝也正好收收心,不要再整天声色犬马!”
金乡公主的美目中露出一丝欣慰,显然对何骏的态度十分满意,多半以为何骏这次被吓到了、真的长了教训。
何骏看着金乡公主正经的神态,他甚至有一种做梦臆想般的错觉,怀疑上午自己只是看错了。
卢氏想了一会,欲言又止,终于没有吭声。
金乡公主就是这样,看起来总是不太高兴,但又很沉静庄重,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淡然闲适的感觉。加上那雪白无暇的肌肤、高贵的身份,正是一个超脱了七情六欲之人。
这时金乡公主又道:“汝要是改得了性情,往后在朝廷里要一个清高的官位,也不是什么难事。”
卢氏回头蹙眉道:“没有!!”
她先是心急,过了一会便坐到旁边,沉下心道:“妇人只要脑子不糊涂,即便要做那种事,大多都是为了重新找个依靠。我那么做有什么好处,万一事败、不是还要身败名裂?”
她沉默了一会,忽然小声问道:“难道君发现了阿姑有什么事??”
何骏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没有!阿母身份高贵、冰清如玉,能有何事?”
卢氏幽幽道:“我知道君更在乎阿姑的清誉,相比之下,怀疑我那件事、反倒没那么要紧了。”
何骏执拗地说道:“阿母不一样,她对低俗之事没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