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英刚才正欠身看木案上,上面摆着先前秦亮展开放在那里的地图。
秦亮忽然问道:“孔文举(孔融)是不是令尊的举主?”
他心道:我平常有的是时间,但汝来的不是时候、使得我不上不下。
不管怎样,若论活得长、还得此地之人,总比那些灭族了、人都没了的族群好不少。
听到举孝廉,秦亮不禁转头对令狐愚道:“孔文举好像说过父母无恩论。”
秦亮便道:“孔文举说出此番言论时,其父母早已过世,况且他出身高门士族,是为人父母的角度阿。”
所以干脆别扫兴,维护好眼下的宴会气氛,方是正事。
郑小同点头道:“当年先父受举孝廉,正是在北海郡。”
宪英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拱手道:“不敢当。素闻大将军知兵善战,如今亲眼所见,更觉气度不凡、宽厚随和。”
宪英不仅姓辛,在羊氏等家族中也是说话管用的人。不说别的,羊徽瑜就说她与司马家联姻、之前便有辛宪英点头的原因。宪英是不是爱点评士人、是不是在舆情上有影响力,秦亮不管,只要她别与自己作对就行。
但应该不是这么回事,自周天子之后,孝其实才是历朝历代秩序的基础,因为它是最底层的生产关系。不过孔融敢说、敢瞧不起曹操,也是个性情中人,应该并未把儒学纯粹当作工具。
过了一会,秦亮便离开了西厅,进了正堂大门,从西侧的夹道走廊行走,然后现身在木台上位一侧。正堂里的席位上、已是高朋满座,见到秦亮入席的人们,纷纷朝这边拱手。
秦亮也镇定地看着她。不太看得出宪英的年龄,但她估计有五十好几了,因为秦亮以前听说、她四十几才生孩,稍微一算时间,便能大致算出她的年龄。
宪英跪坐到了正对面。辛敞在姐姐身边入座,道:“家姐时常称赞大将军才德,今日姐夫来赴宴,家姐才让仆引荐、能与大将军见上一面。”
这是一种雅舞,伶人执盾牌、斧钺为道具在中间跳舞。盾牌叫干、斧钺叫戚,所以又曰干戚之舞,属于尚武的节目。其中的“德”字,起初说不定是、用狼牙棒敲人比较娴熟的意思。
厅中的歌舞渐渐停止,舞姬退下。钟会端起酒杯揖道:“大将军率虎贲之师,厉中军之众,并雍凉之兵,用力讨贼,全取汉中、阴平、武都三郡,仆喜不自胜,请为大将军贺。”
自从羊祜引荐了尚书郎中郑小同之后,郑小同也来大将军府赴宴了。他走到上位几筵旁边,与秦亮令狐愚对饮,闲谈了几句。
王氏马上依偎到秦亮怀里,问道:“走了?”秦亮沉声道:“走了。”她把白皙的指尖放在秦亮的胸襟上,抿了一下朱唇小声道:“要不我帮一下仲明?”秦亮想了想道:“时间已然来不及,我先走,卿等一会再出门。”王氏搂住秦亮,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道:“去罢。”
秦亮露出一点微笑,故作从容地走了过去,用宽袖遮住竹卷《素女经》的文字部分,“刚才我就在里面的椒房,去找一些文书,让二位久等了。吾与泰雍朝夕相处,都不是外人,入座罢。”
姐弟二人离开了里屋。秦亮顺手拿起《素女经》,返回椒房、把这东西放回去,毕竟不是什么雅物。
秦亮想了想,孔融因为小时候表演行为艺术、被父母强迫让大梨给其兄(孔融让梨、卧冰求鲤,在秦亮看来都是需要推广费的艺术),所以孔融长大了想起那只水灵的大梨,愤而说出父母无恩论?
但它就是古老的华夏族舞蹈,人们沉浸在其中时,仿佛看见了千百年前的场景。原始的华夏先民,他们裹着兽皮、拿着木棍石头,叫喊着冲出了部落、冲出了大河流域,披荆斩棘,前赴后继,在版图上不断扩散。
这时秦亮回过神来,发现表叔令狐愚已坐在旁边观舞。秦亮遂侧身靠近,微笑道:“今日安排的第一场歌舞,倒还挺应景的。”
宪英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看着秦亮微微点头,接着说道:“刚才妾见案上的图是展开的,一时兴起便上前观之,大将军勿怪。”
不时有人端着酒杯上来敬酒谈笑。令狐愚想回自己的席位,被秦亮一把拽住,让他陪在这里。王金虎没来,令狐愚的酒量也不错。
两人相互打量了一会,秦亮轻松地笑道:“不知在下于辛夫人眼中,能评几品?”
辛敞只当是玩笑,顿时笑了一下。
“好,好。”秦亮举杯回应了两声,与宾客们一起同饮,然后才说道:“今日只饮酒为乐、歌舞助兴,诸位不要拘谨。”
她听到这里,眼角微微向上扬了一下。
宪英又道:“多谢大将军盛情。”
宪英则道:“妾一介妇人,不敢越殂代疱,不过是在自家里闲谈罢了,大将军不必当真。”
辛敞也跟着行礼。
秦亮还礼道:“宴席快开始了,请夫人随意宴饮游玩。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令狐愚立刻赞同道:“仲明言之有理,孔文举或许是看不惯一些士族豪强,倚靠父母之恩、胡作非为。”
秦亮恍然道:“往往认为自己是施恩者,更愿意为受恩者收拾烂摊子。”
郑小同道:“大将军可称予若观火。”说罢又把斟满的酒杯举了起来。
这时正堂上已是闹哄哄一片,宾客们相互祝酒,宴会渐渐进入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