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元璋看来,地方上的事,地方官应该有智慧解决。
若遇到点事就埋怨,取巧求援,只能说明顾正臣一无治理才能,二无坚韧不拔的心智。
这样的官,做不长,做不大。
朱标明白朱元璋的用心,展开顾正臣送来的文书,看了几眼,脸上浮现出一抹异样。
朱元璋察言观色,见朱标如此,不由地摇头:“看来,俘虏安置还是难住了他,说吧,他是担心鞑靼俘虏暴起伤民,冲击衙门,还是抱怨朕给句容安置俘虏过多,留给他的时间太少?”
朱标有些紧张抬眼看向朱元璋,不自然地开口:“父皇,他抱怨鞑靼俘虏安置的数量太少了……”
“哼,朕就知道如此!”
朱元璋敲了敲桌子,突然感觉不对劲,起身盯着朱标:“你刚刚说什么,太少?”
朱标连忙将文书递给朱元璋。
朱元璋接过文书仔细看去,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顾正臣啊,别的县觉得鞑靼俘虏是烫手山芋,恨不得无一人入境,你倒好,竟然埋怨朝廷给你的俘虏少,这是破罐子破摔吗?标儿,说说,你怎么看。”
“智在。”
句容。
佛什么都不渡,它只是一个符号,一个具象化的寄托之物。
句容,严格意义上算不得城池。
朱标接过文书,看过之后,有所惊讶地说:“父皇,这拉赞助,是何意?”
“再说这城中崇明寺,始建于东晋咸宁元年,当时名义和寺,后因战乱毁了。北宋天佑二年,句容的乡绅们重建义和寺,移居崇明的句容人听闻消息,慷慨解囊,并在历次修缮、扩建时出了财力。为示感念,改名为崇明寺。”
周茂脸色微变,连忙说:“县衙上下皆关怀县尊。”
朱元璋微微点了点头:“既然你都为他说情了,朕就给他一次机会。他不是埋怨俘虏给少了,那就将发至六合、江浦等地安置俘虏公文收回来,将两千多俘虏,全送向句容,若安置不当,出了事,朕不介意派人去一趟句容!”
周茂打了个激灵,看着似笑非笑的顾正臣,心思急转,咬了咬牙,拱手道:“周茂定唯县尊马首是瞻,还望县尊提携!”
朱标暗暗为顾正臣担忧,你说提激励之策就提吧,干嘛非要嫌弃俘虏少,父皇什么脾气,你敢叫板,他就敢给你送板子。
知县顾正臣换了士人儒袍,唤来吏房周茂随行走出县衙,朝东而去。
顾正臣拱手:“不知住持如何称呼?”
朝廷不会给服徭役的百姓发工钱,每天给点粮吃饱饭就不错了。
“激励之法!顾正臣如是说。”
可若是换个知县,百姓想讨要好处未必能讨得来,自然而然回归到最初的样子。
“回县尊,四年又八个月。”
朱元璋捏着文书,颔首沉思:“这个小子还真让人意外。”
周茂犹豫了下,上前对顾正臣说:“县尊,眼下最紧要的事是俘虏安置,此时不宜入寺拜佛。”
佛解决不了敌人,解决不了困难。
大门敞着。
佛不渡人,不渡鬼,不渡魔。
朱标淡然一笑,并不掩饰对顾正臣的欣赏:“父皇,儿臣只是觉得,顾正臣有勇气反其道而行之,行为处事又多不同所见官吏,加之此番安置俘虏时间紧,不妨让他放开手施为,无论结果如何,只要安置好了俘虏,便无损朝廷,无害百姓。”
拜佛和拜一棵树,一棵草,一片云,没什么区别。
朱元璋继续看文书,脸色是越发凝重,看过之后交给朱标:“你看看。”
一个身着浅红色袈裟的老僧,手持佛珠行礼。
顾正臣轻轻一笑:“真关怀还是虚情假意,我还是分得清楚。周茂,你在县衙办事有四年了吧?”
顾正臣抬腿走入崇明寺,意味深长地说:“你应该清楚,前几年想要为官,有三条路可走:科举取士、察举授官、吏员考满。不过如今,只有察举授官、吏员考满两条路可走了。你是老吏员了,应该清楚,你的考满由本官来写,不是刘县丞,也不是赵主簿,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一个知县,一个品性。
这个家伙竟然盯上了僧寺!
朱元璋面色冷峻:“所谓的激励之法,不过是找僧寺出钱,然后补给百姓,让百姓出死力。且不说僧寺愿不愿意出这笔钱,只问一句,他有没有想过一旦这样做,日后征调民力若无钱财谁还出力,他再驱使百姓可还使得动?如此胡来,不可为。”
真正能解决问题的,改变现实的,是人。
朱标摇了摇头,惭愧地说:“父皇,顾正臣反其道而行之,儿臣一时猜不出他有何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