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问题是,经济账不是会计账,只看简单的数字增减。
“先前县尊自崇明寺提走了一百贯,权当佛门附送,这里是一千贯钱,也算是两清了。”
“啥?!”
如玘不以为忤,一脸佛笑,掐着佛珠转身而去。
如玘慈眉善目。
不准自己动用县银,不准自己找士绅、百姓要。说白了,自己想试点搞养廉银,就必须想方设法赚钱,用赚来的钱去补养廉银的窟窿。
“领命。”
赵谦还是有些不解:“可户部发文书,为何要发两份?”
赵谦看向骆韶,吞咽了下口水:“如此说来,县尊背后站着户部中人?”
骆韶想了想,只有这么一种可能。
比如这一次,户部要求句容县秋税折色布,这就意味着,不管你家收了多少米,县衙一律不收,只收布。
骆韶惊讶不已。
局部的折色是很有必要的,比如山里没地没田,但有药材,可以拿药材折色税粮。
一个连财政都想要固化的皇帝,你指望他懂经济?
但范围性的折色,是很折腾人的。
顾正臣看着朱大郎的文书,心有余悸。
也就是说,米麦为本色,只要缴纳的不是粮食而是其他东西,如金银、钱钞、丝绢、药材等等,都叫折色。
顾正臣暗暗叹息,老朱是个固执的人,想要说服他并不容易,这一次默许句容县衙施行养廉银,估计还是看在马皇后、朱标说情,看在那四千贯钱的面子上。
赵谦看了一眼沉思的骆韶,开口问:“你在想县尊是使了什么手段,让佛门心甘情愿奉送上一千贯钱?”
顾正臣肉疼不见的两千贯钱,挥了挥手:“抬走入账,日后每个月养廉银就从这里出。还有,办完之后回去跟家人聚聚,明日之后,不休沐,无事不得离开县衙。”
顾正臣眯着眼看着如玘,头微微偏左:“如玘长老是何意,佛门里的三千,是一千的意思吗?”
骆韶想不明白,只好说:“至少证明——咱们的知县不简单啊。到路口了,各自回家吧,明日一早,好好当咱的吏员。”
如玘看向智在,智在招了招手,几个僧人抬着两个箱子走了过来,往地上一放。
骆韶握了握拳头:“你是承发房的人,签收文书时,应该看清楚是哪里发来的文书吧。”
县衙二堂。
诚然,大规模的养廉银必然会吃掉巨大财政,但因此带来的隐形收益被忽视了,朱元璋也没看到潜在的贪墨蚕食,没有看到盘削过重之下的百姓只能是日子越来越苦,随之而来的土地兼并,佃农增多问题,没有看到广大百姓对天灾人祸抵抗力的下降,随之带来的赈灾成本,没有看到整个社会大环境的死气沉沉,就连消费,都谨小慎微。
老朱出身农民,从小没接受过九年教育,过早踏入“社会”,走的还是黑社会,反朝廷,打打杀杀,抢地盘,做大做强的路,虽然跟着一群文臣、谋士学过不少字,会读书,可他不懂经济。
“户部?”
骆韶、赵谦等人纷纷上前帮忙,将箱子搬到二堂,顾正臣看着两个大箱子,更郁闷了,指向骆韶说:“点数清楚,另开账册,少一文对不上账,日后户房所有人就不需要再领养廉银了。”
骆韶皱了皱眉,拉了拉衣袖:“赵兄,你也见到了。佛门送出一千贯钱,县尊似乎很是不满。”
顾正臣郁闷至极,转身走向张培,撕开文书,打开朱标的那一份文书,看过之后,仰头望天,内心问候着朱五四、朱初一。
“县尊,发生了什么事?”
所谓折色,指的是原定征收的税粮,改征其他实物或货币。
骆韶带户房人仔细点数,确定足额一千贯之后,便送至县库封存,并记录在账册之中。
户部的文书,更令人头疼。
骆韶等人惊愕不已,打开一看,清一色全是铜钱,一串串都已串好,有长有短,整整齐齐堆叠着。
天界寺的长老如玘与崇明寺的主持智在都来了。
那还愣着干啥,去城里买啊。
城里也不多,那啥,你去其他地方看看,镇江也是有的,实在不行去扬州,凤阳,淮安,再不行,托人去山东买。
别给咱讲那么多,县衙只要布,买不到,纺不出线,织不出布,都是你自己的事,不是衙门的事。
今年秋税,只要布,给够了布,才算你们缴够了税粮。给不够,那不行,你小子还想偷税漏税,抗缴不成?
折色布!
顾正臣很头疼,这就是个坑,是谁出的主意,老朱怎么想的,户部的人干什么吃的,下这么一道破家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