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基将书放在腿上,端起茶碗:“陛下什么心思,呵呵,恐怕陛下还没拿定心思吧,兹事体大,免不了左右权衡。”
丁玉眉头一皱。
李善长连忙劝说。
“陛下,不能停啊!”
刘璟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陛下英明神武,自不肯认错。想当初,陛下执意以中都为国都,举全国匠人与民力,昼夜营造,这眼看中都营造到了尾声,若是突然停罢,陛下脸上岂不是无光,难堪之下,想起父亲当年反对之言,心中定不是滋味,说不得会因此迁怒于父亲……”
朱元璋耳边再次传来了兵器的交鸣声,仔细听听,似乎更像是铁锤敲打在铁钎之上的声音,似是匠作铁器的碰触声。
朱元璋起身,厉声喊道:“不敢?呵,他们被役使连命都快没了,还有什么不敢?朕看,他们不仅敢,还做了!来人,将参建奉天殿的匠人全都给朕抓起来,一一审问!另外,中都营造暂缓,匠人、百姓就地安置妥当,发给一个月口粮!”
诚意伯府。
可这一次不一样了。
丁玉急忙行礼,直言道:“陛下,压镇之事臣也有所听闻,但如韩国公所言,这奉天殿内并无如此之事,想来匠人畏死,也不敢下此诅咒之事。”
五年!!
他知道这五年之中死了多少人,耗费了多少吗?
让给匠人、百姓一个月口粮,这是想干嘛,他难道不知道,给了这一个月口粮,中都就没多少存粮了?
李善长感觉到一股压力,低下头道:“传闻,匠人不甘役使,在修建中都奉天殿时,留下了压镇之术。臣曾与中立行大都督府彻查此事,逮捕与询问过参与奉天殿的匠人,皆说并无此事。然谣传却在中都流传开来……”
眼下绝大部分好的田地,城中好的地段,都被淮西勋贵瓜分了个七七八八,若老朱突然放弃迁都,这耗费巨大的不动产,岂不是瞬间没了价值?
一干侯爷,总不能手握中都的房子,人却在金陵待一辈子吧?
李善长也一样,一干灰色收入大部都压在了中都,何况作为监工,预留一些好的地段,还是做得到的,而这可全都是财产,迁都之后,这里将会寸土寸金,日后子孙后代也不愁吃不愁穿了。
结果什么都没做成,空空得到了一个毫无用处的恢宏皇城,落得一个天大笑话!
为了这个笑话,会有人死去。
几十万人参与的工程,说暂缓就暂缓,这损失将是何等巨大?
若无压镇诅咒,怎会有如此怪异声响?
再说了,眼下中都工程已完工近七成,只要再给个一年半,中都完工可期!百尺竿头,正是需要铆足劲的时候,怎么能松懈,怎么能暂缓?
李善长连连劝说。
刘基目光中闪现出一抹哀伤。
丁玉板着脸:“陛下心思谁敢揣测。”
朱辅也不敢正面回话,只劝道:“韩国公,既然陛下下了决断,便暂且如此吧。要我说,现在暂缓一段时日也不见得是坏事,眼下中都内外怨气很重,给人喘口气也好。”
对于匠人是否使用了压镇之术,朱元璋似乎也没太在意,只是命人审问,却没有主动过问过结果,也没有催促。
凤阳不仅是他的错,还是他极大的错。
“也该回来了。”
中都奉天殿是何等重要,可以说是未来大明王朝的政务中心,作为监工头子的李善长自然不敢马虎。若坐实存在压镇之术,那自己也会因监工不力被惩罚。
“陛下!”
刘基看向刘璟,目光深邃。
刘基淡然的回答。
当朱元璋收到金陵抓获海寇余党的消息之后,安排李善长、丁玉总理中都事宜,然后在凭吊家人之后便离开了中都,留下了一头雾水的李善长、丁玉等人。
而在此时,暂缓营造中都的消息已在百官之中传开,费聚、唐胜宗等人在朱元璋回到宫里之后立即入宫求见,打探口风。
多达五千匠人被抓!!
正在人心惶惶时,暂缓营造中都的消息传出,随后是安抚人心的粮食被搬运出来,无论是匠人还是百姓,亦或是参与建城的军士,都领到了一个月的口粮,然后回到了各自临时居所,等待着下一步的安排。
但刘基总感觉,自己活着,就等同于朱元璋耳边始终存在着嘲笑的声音,他是不会容许自己活多久的。
一旦停罢中都,兴许自己活不过去三个月,甚至是一个月都难。
刘基哀叹不已。
中都将死,自己也要死吗?
刘基低头,看向《字海注解》,微微眯了眯眼睛:“这是顾正臣推崇的文教之法,或许,我该离开金陵一段时日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