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九年的早春,天气反复无常。沈浪自重生以来,十天内只下了两场雨,其余都是春光明媚的大晴天。
这几日,季节症候终于牛刀小试、要向世人展露几分颜色。一场又一场暴雨,紧赶慢赶的轮番登场。
昨日恰逢休沐停课,下午一场冗长的高层会议,沈浪已把近来商栈要事都布置的差不多了。夜间,沈商人忽想起近来雍都不稳定的肉菜价格,便寻思着次日进宫上课时顺道问问太子徒弟,那“限铁令”具体何事。
却是一大早,骤雨大作,电闪雷鸣,暗无天日。初一提着灯进来告知宫中传信,太子身体不适,今日停课。
由是,沈浪洗漱过后,无聊的搬了小凳子坐在檐下,不时看看屋外暴雨滂沱,如瓢泼、如倾盆;又看看廊上一线摆开的花盆,清一色修剪的不能再剪、水足虫稀,沈浪略后悔昨日把它们都侍弄完了。
这无聊一直持续到早餐后。
初一收了杯盏,桌上忽飞落一只毛色灰扑扑、肥肥胖胖的雨鸽,炸了一身毛抖落身上水珠,两只爪子如火柴棒般在桌上东踩一脚西蹬一下,把刚抹干净的桌子又踩了个乌七八糟。
初一脸都黑了。
沈浪却是一乐,道:“这不是花满楼的肥鸽么?”俯身左右看看,见鸟腿上没有绑纸条,不禁大笑:“不是来送信的,莫不是特意来给我中午加餐的?”
肥鸽闻言,又炸毛了,翅膀朝沈浪低下的脸猛力一扇,霎时抖了沈浪一脸稀稀拉拉的小水滴。
见状,初一噗嗤一声笑开了。
沈浪脸黑如锅底:“……”
抹一把脸,抹下一掌心水珠,沈浪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这昂着鸟头、十分不知好歹、胆大包天的刁鸟,正待发作。
廊上忽传来“塔塔”脚步声,随即响起一阵“格格”的笑声:
“公子~”
沈浪扭头一看,重重雨幕下,一人花枝招展、步态旖旎、撑伞拾阶而上,一身环佩叮当、香风远扬,一张芙蓉脸上涂脂抹粉、红唇娇艳。
丹唇未启笑先闻,正是花满楼管事——花似锦。
花似锦一路走近、笑声不停,显然远远便看清了沈浪方才被小鸽子捉弄的情景。
沈浪没好气,欲拎起肥鸽的翅膀扔出去,孰料灰鸽子一看见花似锦,就欢快扑动翅膀飞起,路过花似锦盘旋一圈,头也不回的飞走了,直接用行动表示对沈浪的彻底无视。
沈浪目瞪口呆,缓了半晌才道:“……你养的好鸽子!”
花似锦见状不禁掩嘴一笑,柔柔开口:“公子息怒呀。小鸽子有眼不识泰山,公子别和它一般见识~”
边说边随意放了雨具,步入室内。初一捧了杯盏下去,此时又提了一壶热茶回来,给二人满上,又退出去收拾花似锦的雨具了。
花似锦坐下圆桌一侧,把手中硕大的包裹置于桌上。
沈浪见了,疑问:“何物?”
花似锦啜一口茶润润喉,方伸出染了红蔻丹的纤纤玉指,不慌不忙的解开包裹,慢声答道:
“公子昨日吩咐的东西。”
说着从包裹中取出三个雕花木盒,二长一方,分别启开,道:
“《养生食谱续集》,以及两幅寻购来的《忘川图》。”
沈浪取过卷轴展开,花似锦重新端起茶盏暖手,在一旁轻声解释道:
“遵照公子吩咐,《忘川图》一共寻购到5幅,一幅为百花馆中的‘苍山卷’,一幅为‘边城卷’,另外三幅均为‘水城卷’。
“因公子昨日提了风景拼盘的菜品建议,属下一得此画,便命人加紧摹出副本,以作拼盘选图参考。‘水城卷’因篇幅较大,尚未摹好,此番便只带了这两幅过来。”
沈浪边听边看,果见两幅画中,一幅正是在百花馆厨房外看见的苍山竹林寺钟图景;另一幅画的却是老树昏鸦瘦马,景色寂寥苍凉,笔画线条粗中有细,留白甚多。观其笔力非凡,纸张保存完好,细看可辨旧色,显然俱是正品。
花似锦在一旁安静喝茶,沈浪细细观赏一番,便小心卷起画轴放好,边道:
“两幅就够了。‘水城卷’那几幅不急,送礼这种东西,省着点、细水长流更加感人。”
花似锦点头称是。
沈浪转转眼珠,疑惑道:“只是,百花馆乃二皇子所开,花管事怎么如此顺利便购到了此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