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贯认为,施以重威,不如许以重利,现如今出门在外行走江湖,与人打交道,总要知道‘货赂公行’、‘政以贿成’这几个词,给他足够的好处,于我们而言损失其实并不算大,反过来还能拿到一份难以想象的机缘,何乐而不为?”章锦淮到底是没有愧对自幼的仙门培养,说这话时的做派姿态拿捏的恰到好处,但表情却有些古怪,他看着对面那个一直不愿意表露太多情绪的韩姓少年,笑道:“尤其是你们这个地方,吃软不吃硬的人,看起来要比贪生怕死的人更多一些。”
“简单?”韩元赋看了眼对面那两位仙家,嗤笑道:“或许在你们到来之前,我也认为他就是个普通人,至多就是命格有些硬,容易克死亲近之人,但是经过了水岫湖一事之后,难道你们到了现在,还依旧认为他简单?”
他笑了笑,上身从靠椅上直起,又微微前倾,看着韩元赋笑道:“这就叫天命所归!而你却还在这里瞻前顾后,前狼后虎?要我看,你就该叫天与弗取,反受其咎了!”
章锦淮听着这个问题,抬头深深看了眼对面的少年,淡淡道:“气韵一事,其实简单,只要他没有将之炼化,我们自然就能拿出来,这一趟来之前我曾恰好跟宗内长辈那里领了几颗丹药出来,只要让他服下,再辅以仙家手段,就能把那些水韵从他体内剥离出来。至于拿出水韵之后他会如何…其实也不算很严重,最大的可能就是自此以后,天地大道于他而言如镜水月,基本再无修行的可能,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影响,若无其他灾祸,活到个寿终正寝也不算难事。”
大约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直到那位站在铺子门口的老板娘柳玉卿都开始有些尴尬着急的时候,沉默许久的韩元赋才缓缓抬起头,看着对面吃完了糕点就开始靠在椅背上发呆的仙家少年,轻声道:“也可以,但我有几个问题需要提前问清楚。”
富贵章锦淮闻言也点了点头,道:“是,能搭上西河剑宗的线,还能劳动此地坐镇圣人亲自出手帮其平事,确实是不算简单。”
章锦淮并没有看见前二者之间的眼神变故,只是静静看着对面的韩元赋,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道:“我原本看你天生聪慧,还觉得你我算是同道中人,但你这话却又让我觉得我是高看你了,要不然我再给你讲个故事?”
小镇少年微微沉默了一瞬,似乎是斟酌了一下用词,随后问道:“第一个问题,这份水韵最后会落在谁身上?”
听到那何长老说的如此直白,韩元赋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你们准备要怎么拿到那份水韵,以及我们拿走了属于那个…人的水韵之后,他又会如何?”
侯君臣感觉自己最近唉声叹气的时候比他过往多少年加在一起都多了,他不由地有些懊恼,好好当个混吃等死的乡下更夫不好吗?何必非要插手这家伙的这档子烂事?可自己吃了人家三年间的过半口粮,这个人情欠的,就跟那个姓李的小姑娘说的一样,觉得值不值和实际值不值,那是两回事!
没有办法,他就只能提醒那少年道:“按照江湖上惯行的办法,要抢你这一身水韵,方法大致分两种,一种是直接取了你的狗命,那时候本来属于你的一身水韵就成了无主之物,只要在它没有回归天地之前的一定时间里,用仙家手段收走再放到合适的人身上,便算是得手了!”
这基本都不是个问题,所以这位仙家公子也没有等对方回答的意思,直接道:“实际上,水韵一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要当个明白人,修为至少也得是八境起步,她最开始大概只是掠阵,但在真正看到那个少年之后,应该是瞬间就起了杀心的,所以才会一现身就不管不顾要直接下杀手!但可笑的是,最后的结果是她既没能成功杀人越货,那个大概是被她打算用作承接气韵的器皿的朱氏小胖子,也没有如她所预料的一样跟着他们去往水岫湖,所以说水岫湖的这趟买卖,从老的到小的全都是丢人丢到家了。”
这个话说出口,场面不出预料地静了静,包括还站在铺子门口的老板娘柳玉卿都有些焦急,本想张口说话,可话音还没出口就瞧见了那位老神在在的仙门供奉何长老淡淡瞥过来的凉薄眼神,吓得她一句话憋在口中,面色涨红。
韩元赋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静待下文。
这个问题早在对面两人的预料之中,那个锦衣富贵的少年笑了笑没有直接开口,是他身旁的那位供奉何长老开口给的解释,“这一点你完全不必担心,若是放在盐官镇之外,这一类五行气韵的争夺往往都属于是亡命一级的争斗,为了一份机缘屠人满门都是家常便饭,但是在盐官镇之内,这个问题就不是问题,因为你们跟那些气韵同出一源,所以这个地方像是大道规矩一样早就定好了,那四份气韵只能由参与买卖的小镇少年才能带离小镇,其他人无论做什么都是白费功夫。”
坐在对面的章锦淮也不着急,好心情地从面前的茶几上捏起一块卖相还算不错的糕点,一边开始细细品尝,一边好整以暇等着对面的结果。
这个结果…韩元赋的面色并不好看,大约是有些不忍,皱着眉头有些不太赞同,“这样不太好吧?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他本就贫苦,此举又要断了他修行路,岂不等于是抢了他改头换面的最宽前程?恕我直言,此举实非君子所为!”
章锦淮越说嘲讽之意越重,到最后更是直接毫不遮掩的嘲讽嫌弃,但这当然并不是他的本意,只听他话锋一转,目光直直盯着韩元赋,语重心长道:“韩元赋,我还是得承认你确实很聪明,但你在某些事上又确实不够大器,既然你说‘君子不夺人所好’,那我也得说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当然你的幼稚并不能怪你,因为你过往最大的见识都来源于那座草堂,但是你得明白,照着书本读书与真正的见识是两回事,等你一只脚踏进江湖就会发现,万卷书和万里路,从来都是天差地远,人间殊途。”
“请。”章锦淮靠在椅背上并未直起身,意态闲适,只是抬了抬一只手,示意对方直说便可。
楚元宵乍听这个方式还有些庆幸,好像不用送命?
但是还不等他有所放松,就听那邋遢汉子淡淡道:“这种方式确实不需要你一时三刻就赔上性命,但是自此以后,你的大道之路就算是断了头了,而且你的寿数少说都得减半,极大概率活不过三十岁,至于你还想着什么诸如找某些幕后人报仇之类的…等下辈子吧!”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