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人一骑立在那里,身后却仿佛站着千军万马。
面具下望着秦筝的那双眼,幽凉又深邃。
他给过她两次机会,但两次选择权都是偏向他的,她没法真正做出从心的选择,这一次,他又给了她机会。
是真的最后一次。
明明二人相距很远,但夜风将他那句话送入耳膜时,秦筝心口还是颤了颤,一股无法言喻的酸涨感充斥在心间,像是有什么力量顺着血脉涌进了四肢百骸,指尖都烫了起来。
她看着他,重重点头,眼底一片涩意,越过车夫就要下马车,却被围在马车前的侍卫拦下。
楚承稷在看到秦筝点头时,眼底就已翻涌起无尽暗色,直接一夹马腹,横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沈彦之怒不可遏,拔剑指着楚承稷大喝:“给我杀了他!”
围着楚承稷的骑兵们一拥而上。
沈彦之握着弓弩的手青筋暴起,连放了两箭,一箭直取楚承稷咽喉,一箭直向他心口。
楚承稷手中长矛一扫,千钧之力打在数名骑兵腰腹处,直接将人尽数打下马去。
那两支箭也在此时抵达他面门,楚承稷偏过头,取他咽喉的那支箭擦着他脖颈半寸远的距离飞了出去,带起的劲风卷起他耳边的碎发,面具下他目光也寒凉了几分。
射向他心房的那支箭,被他单手截下,掌心用力,折为两段扔在了地上。
他抬起长眸,和沈彦之远远对视。
冰冷,平静,却也有着让人不可忽视的霸道和凶戾。
像是漠北荒原上最凶恶的头狼,被人入侵了领地,随时都准备将对方撕碎。
被他那样盯着,一时间沈彦之只觉心头大震,无形的压力似他身后浓厚的夜色一般强势笼罩了过来,让他掌心都催出了汗意。
沈彦之凤眸狠狠眯起。
不对!
他不是楚成基!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沈彦之瞳孔骤缩,沉喝:“放箭!”
骑兵们匆忙四散开,留守在近处的弓箭手迅速组成箭阵。
秦筝在马车里一颗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唤了一声:“阿昭!”
林昭懂她的意思,直接一脚踹翻车夫,顺势夺过了他手中的马鞭,一甩马鞭整个马车就冲了出去,直接闯散了箭阵。
守在前边的数名精骑见马车飞奔过去,忙对着拉车的马放箭,马儿中箭倒地,整个马车直接被带翻。
林昭肩上伤势未愈,秦筝和她受力在车厢内翻滚时,秦筝就抱着她护住了她左肩,自己肩背那一块在车厢内又撞又蹭,疼得她白了脸。
沈彦之回头见马车翻倒,心魂俱震,大喝:“阿筝!”
楚承稷在马背上被一众骑兵拖住,瞧见马车翻倒这一幕眼底戾气一闪而过,招式陡然凌厉,杀意尽显,甩开几名骑兵后就朝着那边冲了过去。
官道两侧的密林里也在此时燃起了火把,喊杀声震天:“捉拿狗官!攻下青州城!”
原本防着官道两侧的盾墙在楚承稷出现后全都撤走了,官兵们就这么被密林里冲出来的一群草莽杀了个措手不及。
不待官兵们调整队形迎敌,整个官道地面都震动起来,远处马蹄声如闷雷压境。
一个络腮胡大汉举着手中铁锤大喊:“援军来了,弟兄们杀啊!今夜就拿下青州城!”
草莽汉子们士气大振,狂啸着杀向官兵。
几百名官兵被冲散了队形,远处又有军队压境,一时间人心惶惶,哪还有战意,节节败退。
“对方有备而来!世子快退回城内!”几个忠心的护卫连忙护着沈彦之后撤。
秦筝还在马车里,沈彦之哪里肯走,拨开几个护卫不管不顾要去救秦筝:“阿筝!别怕!我来救你!”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害怕过,他已经失去过她太多次,这次她就在他眼前,他不会再让她有任何闪失!
被脚下的尸体绊倒,在泥地上磕破了手,他都没有片刻停留,只不要命地朝着马车奔去。
秦筝只是肩背被撞伤,被林昭扶着爬出马车后,就见外边已经混战做一团。
“阿筝……”身后有人歇斯底里唤她。
秦筝回过头,看到沈彦之狼狈朝他奔来,他发髻都有些散了,本就苍白的脸上血色尽失,望着她的眼神脆弱又绝望。
不远处战马撞翻数名官兵后引颈嘶鸣,楚承稷高大的身影立于马背上,四五个官兵大喝着举矛刺向他,他肘臂夹住矛头,狠狠一折,矛柄尽数断裂,几个官兵受那股力道反冲,踉跄后退几步。
秦筝看了楚承稷一眼,有一瞬间,她又在他身上看到了那个驰骋沙场悍将的影子。
仿佛,他的灵魂和身体是割裂的一般。
心口依然滚烫,那句“跟我走吗”犹在耳旁。
秦筝转头对着沈彦之道:“从前的秦筝已经死了,我不是她。”
说罢提起裙摆就向着楚承稷奔去。
落在地上的火把照亮了这一片天地,秦筝身上那件红绒斗篷因为奔跑的缘故,在夜风里高高扬起,火光照耀下仿佛一轮跳脱夜幕奔向黎明的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