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寨主和赵逵被人按在刑凳上罚军棍,祁云寨的人先前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军棍实打实地往他们身上招呼,十几军棍打下去后,负责行刑的汉子头上都给打出一层汗来。
马寨主疼得受不住,哭爹喊娘告饶,哪还有半点威风可言。
反倒是赵逵许是脂肪太厚,皮肉结实,愣是一声没坑。
编列军队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下去,楚承稷见这边稳定了,才不动声色离开。
林尧瞧出他在场上时脸色就不对劲儿,把手上的事交给武庆后,就赶去看楚承稷。
楚承稷避开人后,果不其然吐了一口血。
林尧大惊:“程兄!”
楚承稷用手背拭去唇边的血迹,“寨主勿忧,不过是一口淤血。”
林尧有些懊悔道:“峡口寨那赵逵,天生力大无穷,程兄和他对上,只怕是受了内伤,我让赵叔给你把把脉?”
“没什么大碍,休养两日即刻。”楚承稷听到那大块头的名字,眸色微敛:“那人名唤赵逵?”
林尧知道楚承稷是起了惜才之心:“正是,我曾同他粗略交过两次手,单论蛮力,此人只怕难逢敌手。不过他虽凶悍,倒也不杀手无寸铁的弱民,之所以为峡口寨效力,据闻是他刚下山那会儿化不到缘,又不忍抢流民吃食,马寨主舍了他一顿饱饭,他为报恩才入了峡口寨。程兄今日竟能胜了他,委实叫我大开眼界!祁云寨若能得此人,往后就多了一员猛将。”
楚承稷点头:“要让他死心塌地为祁云寨效力,想来还得寨主去游说一番。”
在为人处世这一块,林尧素来是游刃有余,当即就道:“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他欲出门时,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对了,程兄,咱们若举事,总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这军中也得有个番号才方便制旌旗。”
楚承稷道:“举事先不对外宣扬,朝廷剿匪的三万大军围困在两堰山下,闵州告急调兵令下来剿匪大军却不为所动,朝廷那边只会比我们更急,且耗上几日,让沈家和李家较量着。我们举事的消息若在此时传了出去,倒是帮沈家找了一个违抗调兵令的理由。”
林尧再一次为楚承稷的谋略深感佩服,他们借着剿匪大军围困之势,先把各山头的势力拧成一股绳,等朝廷和沈家斗得两败俱伤,他们再高举大旗,那时候就是他们向朝廷捅刀子,而不是受制于朝廷了。
林尧神色间难掩兴奋,但各大山头的势力是收编进来了,可粮草的问题还没解决,他道:“阿昭听说在后山修索桥运粮一事后,问了尊夫人,尊夫人说修索桥费时费力,运送物资的话,改修索道更省事些,不过要连在两山崖之间运输重物,一般铁索的可不行,咱们现在下山都困难,找铁匠只怕也来不及打造了。”
楚承稷听林尧说林昭直接去问秦筝,神色有些微妙,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想来是秦筝自己已经做好准备让寨子里的人知晓了。
他道:“铁索一事,我再想想法子。”
林尧点头:“那行,今日练兵我先让武三叔替你顶着,你回去好生休养一日。”
楚承稷离去后,林尧回演武场去看看编队情况,一百军棍已经罚完了,马寨主被打成了个血人,被人拖下去时还在哎哟哎哟地惨叫。
赵逵倒是条汉子,全程一声不吭。
林尧为了收买人心,带着老大夫去给他看伤,谁知赵逵见了他头一句话就是:“林大当家的,你们寨子里军师领兵吗?”
林尧眼皮跳了一跳:“自然。”
那些杀人如麻的恶棍,都会被分到楚承稷手底下去,这伙人留不得,先训着他们,等上了战场,他们将会是最锋利的一把武器。
赵逵咧了咧嘴,被楚承稷踢过的下颌这会儿还火辣辣地痛着,他道:“老子跟了马寨主三年,还了他当年的一饭之恩。现在老子想去你们军师手底下,老子谁都不服,就服他!”
林尧看着赵逵眼底升起的狂热崇拜之色,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用再做什么来收买这家伙了。
……
秦筝在打谷场制瓦胚,寨子里的老弱妇孺们听说是要烧青瓦,得闲的都过来帮忙,秦筝手把手教他们如何制瓦胚。
这是个苦累活,把黄黏土均匀地裹在瓦桶上,完整地取下泥胚在阴凉的空地上晾着就行,说是没什么技术含量,可若是在瓦桶上裹黏土裹得不严实,取泥胚时就容易开裂或是松散,看似简单,却也需要点经验和耐心。
秦筝指导了一上午,这样的手艺瞧着不算什么,但放在山下,那也是祖祖辈辈保守相传的手艺,外人去学,不拜个师,瓦匠师傅不得教。
寨子里的人与其说是来帮忙,不如说是来学艺的,一个个都铆足了劲儿学,一个上午下来,基本上都做得有模有样了,到了饭点都不肯回去。
自秦筝无意和林昭提过一嘴姓秦后,制瓦胚的妇人们觉得叫她“程夫人”太疏离了,称呼她“程娘子”又不太能表示敬意,便一致唤她“秦师傅”。
在古代,“师傅”二字,算是对匠人很尊敬的称呼。
在秦筝看来,不管称呼什么,左右不过都是一个名号,她倒是不纠结这些,不管别人是叫她“程夫人”、“程娘子”还是“秦师傅”,她都浅笑着回应。
让秦筝意外的是,卢婶子提到的那个王家姑娘也来制瓦胚了。
在此之前,秦筝跟寨子里大多人其实都不熟,通过今日教她们制瓦胚,才熟络起来了。
大抵是出于女人的本能,那位王姓姑娘全程低着头,只时不时地偷偷打量她,却还是让秦筝注意到了。
她并不认得对方,还是何云菁去放瓦胚时,走近秦筝,瞥了那王姓姑娘一眼,神神秘秘对秦筝道:“那妮子在你和阿昭被水匪抓走的第二天,就经常去你家院子外晃悠,八成是对你相公有意,你当心些。”
说起来,秦筝跟何云菁只有几面之缘,对方突然同她说这些,秦筝还挺意外的。
见秦筝不说话,何云菁也知道二人之前的交集都不算愉快,她不太自在地扣着手上的泥道:
“你救过寨子里的人,这点良心我还是有的,看不惯她装作一副乖巧怕事的样子,却老在人后编排你进了匪窝被那些渣滓如何糟蹋罢了。从前她也在林大哥跟前献殷勤,被我带人抽过几次耳光才老实了。”
秦筝跟何云菁道了谢,何云菁看着她如画的眉眼,突然就不好意思来,“我之前误会过你对林大哥有意,对不起。”
二当家死后,她算是在朝夕之间尝遍了人情冷暖,寨子里是个人都能欺负到她一个孤女头上来。
最难的时候,却是从前处处看不惯她的王大娘一直护着她,何云菁慢慢也知道自己以前有多讨人嫌。
这声道歉来得有些迟,但秦筝看着眼前的姑娘,只觉得她也挺可爱的,笑道:“既是误会,都过去了,没什么的。”
眼见林昭走过来,何云菁没再同秦筝说什么,匆匆离去了。
林昭担心秦筝受欺负,过来第一句就是:“阿筝姐姐,她没为难你吧?”
秦筝摇头:“没有,我瞧着何姑娘变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