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不去看齐燃的脸,只盯着自己的卷子。
要不要哥哥帮你检查下啊?别看哥哥现在这样,高中数学题还是可以看看的。
有答案。陆倾本不想回答,但或许是刚刚那人又是换歌又是调光的举动,让他有点不适应继续以冷漠相待。
好吧。齐燃看了看手机,小朋友,你是不是该回去睡觉了?已经快十二点了,再不睡觉明天上课会迟到的哦。
陆倾没说话。
陆倾,小朋友?
依然没回答。
陆倾?
这下陆倾理他了,眼睛睁大,撇了他一眼后又往旁边看了看。
得,小朋友还是个傲娇。
齐燃心里暗笑,往陆倾看的地方望去,一群男人喝的熏熏沉沉,趴在桌子上,时不时扭动一下,嘴里嘟囔着什么。
他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那人是你爸爸?
陆倾看了他一会儿,嗯。
齐燃思索片刻,嘴角微勾,接着便踏着脚上的皮靴,踏踏踏地朝那儿走去。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他爸爸抬起头,对齐燃扯了一个大笑,双臂随意挥着,连连点头。
这让陆倾有些惊讶,往常陆世林也经常喝到这个时候,但只要不是他想走,陆倾无论怎样都劝不动他,有时还会被陆世林生气地吼上几句。
所以陆倾要么是等他主动叫他,要么是把醉的不省人事的陆世林直接拖回家。
父亲总是这样,喝的醉醺醺的,又要他来收拾烂摊子。
他垂下目光。齐燃又去了吧台内,低头捣鼓了些什么,一会儿便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向陆倾走去。
他将牛奶放在陆倾的面前,玻璃杯与桌子的相碰声将陆倾的思绪拉出来,只听温和的声音响起:跟你爸说过了,等你喝完这杯牛奶,他就跟你回去。
齐燃手指敲了敲玻璃杯壁,俯下身,与陆倾平视:小朋友要多喝牛奶,容易长高。
陆倾抬头看他,眼里有些疑惑,并没有接那杯牛奶。
好嘛,小家伙还挺有警惕心,不过这样也好,总不至于太乖被人随便拐走了。
喝吧,没毒,还加了糖。
陆倾又看了他一会儿,就盯着齐燃,眼睛眨了两下,撇撇嘴,又将眼神放到那杯牛奶上,小声说道:我很高。
齐燃发出一声嗤笑,嗯但肯定没我高。
陆倾没管他,拿起玻璃杯小口喝起来。牛奶冒着热气,让他的眼镜起了一层薄雾,入喉是温热的,他只感觉一股暖流随喉咙滑下,肚子很舒服。跟齐燃说的一样,牛奶加了糖,甜得刚刚好。
他突然怔了怔,一股酸酸麻麻的感觉从心口涌出来,逐渐蔓延全身。眼前的男人跟他印象中混迹酒吧的人不同,身上没有让人厌恶的酒味和烟草味,看着吊儿郎当,说出来的话带着上扬的腔调,却意外的会照顾人。
酒吧燥热,空气又有些不流通,他感觉喉咙很涩,大口喝了几下牛奶。
喉中的涩感缓解了不少,陆倾抬起头,看着齐燃:你刚刚跟我爸说了什么?
嗯说他家小朋友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问你爸爸能不能先回家,他就答应了。
其实他还跟陆世林说了下次来酒吧打五折,不过有些话,小朋友还是不知道的好。
陆倾依然看着他,满脸的不相信。
真的,不骗你。齐燃朝他点点头,看到他手里空着的玻璃杯,喝完了就赶快回家吧,呃你们怎么回去?
叫出租。
哦。齐燃眼珠子转了一圈,接着道:我看到你好像是骑自行车来的,那你车怎么办?
我明天下午放学来拿。
齐燃想了下,说:你是二中的吧?二中离这儿还有段距离的,来来回回挺麻烦的。
其实陆倾人高腿长,就算走过来也顶多二十多分钟,酒吧离二中不算太远,他家也离学校挺近,但酒吧和他家在相反方向,隔的还挺远。
要不我送你爸回去,你自己骑自行车?齐燃声音响起,带着询问上扬的语调,一会儿又改口,哎呀不行不行,这都快半夜了,小孩子一个人回家多么危险啊
陆倾不看他了,心里有点奇怪的感觉,这人是真把他当三岁小孩啦?还是把他自己当成了混迹街头的怪叔叔,明明今晚才刚刚认识,刚刚认识的人有把人爸爸送家里的吗?
还是这人太自来熟了些?
看齐燃还在思考着到底怎么在方便和安全中求得两全,陆倾开口道:不用,我明天就来拿。
说完也不理齐燃,回头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背起书包,径直往陆世林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顿住了脚步,转头又朝着齐燃走来。
齐燃看着少年一步步走进,走到离他差不多一米远的距离时停下来了脚步。
陆倾没说错,他挺高,只比自己矮了一点点。
他一时间摸不清少年的意图,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连平常极为熟稔张口就来的话也没了出口。
少年像薄荷糖般清凉的声音像是从心底传来,随血管蔓延全身,让他感觉周遭燥热的空气都凉了一个度,仿佛微风向他徐徐吹来。
谢谢。陆倾微微抬头,嘴角掀起了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燃,叔。
叔字被他刻意念重了,在齐燃心中的水湖泛起层层涟漪。
他愣住,又突然意识到什么,噗地一下笑出声,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竟然越想越觉得有趣。
小朋友好可爱。
齐燃缓了缓,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陆倾的头发:叫什么叔,我看着这么老吗?叫,哥。
哥字也被他念重,还拉长了语调。
陆倾如他料想之中的没有再开口,转头走向陆世林,半拖着陆世林走出了酒吧,齐燃站在门口,目视着出租车开走,才回了酒吧。
陆倾真的很特别,跟他至始至终所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齐燃从大学就开始接触社会,为人处世也在一日一日与不同人打交道中变得圆滑,多年下来,开了家酒吧,人脉越来越广,认识他的人都得恭恭敬敬叫他一声燃哥。
他表面看着好像挺会玩的,脸上总挂着漫不经心的笑,跟任何人在一起谈论处事都不会冷场,实则对人冷漠的很,跟陆倾刻意表现出来的冷漠不同,更像是种骨子里的冷漠。
陆倾可以说是第一个主动打破这种冷漠的人,少年叫他一声燃叔,他不仅不生气,还觉得戳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