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真看着一副教育者口气的米莉菈忒，点了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说道：“这样，原来你是在关心我啊？”
“——”
不知是羞是恼，米莉菈忒的面色一下子涨红，再不复浑真初见印象的优雅从容。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浑真那副刻意表露出“感激涕零”神情的脸，身躯激动地微微颤抖，半饷说不出话来。
浑真眨了眨眼睛，问道：“话说回来，包括很早以前你说的‘本相’，这些应该都属于深渊王族的机密情报了吧？你这样透露你们深渊王族的秘密，真的好吗？你不怕被追究吗？”
呼——。
米莉菈忒缓过劲来，喝了口茶，恢复了平静淡雅的姿态，淡淡道：“这些情报，就算你知道了，又改变不了什么。至于追究？除了伟大之神，王血已经是这个世界最高权力阶级，又有谁有资格来追究我们的过错？”
“这样的说辞，可和你之前表露的‘平等’意志风马牛不相及啊。”浑真适时露出诧异的神情。
米莉菈忒沉着以对：“事实摆在那里，不论我说与不说，它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正是认清不平等的客观现实，才能更好地追求平等与自由的理想，不是吗？”
浑真十分捧场地鼓掌称道起来：“崇高，真是崇高，皇女殿下的风范，实在令人心折。”
米莉菈忒幽怨地看着浑真，道：“可别说了，真让你‘心折’了，这么多年过去，你还会只是当一个挂名的？”
米莉菈忒拆台，浑真只得讪讪一笑，浅酌一口清茶。
“不过……我也确实远称不上崇高，不值得你如此赞美就是了。”
米莉菈忒的眼中闪过一丝疲惫，说道：“我之所以建立人理委员会，停留在这第九层，只是因为我和其他深渊王族不同，具备了‘畏死’这样不合理的情绪罢了。是的，只是因为怕死，只是为了远离战争，我才会如此。”
不知是否是浑真超乎下等种族极限的强大和天赋令米莉菈忒高看一眼，又或者是区别于一众阿谀奉承者的、那丝毫不为权贵弯腰的傲骨令她感到了真正的平等。
米莉菈忒竟是直接道出了这深埋于心，本不该说出的秘密。
茶室之内，一时陷入缄默之中。
啪嗒。
浑真放下茶杯，问道：“这和‘远离战争’，又存在什么联系？”
“这便要从深渊王族的出生说起了。”
“看来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不算太长，不过……浑真先生，你应该知道渊兽吧？”
“何止知道，在第十层我可杀过不止一头。”
“既然这样，便好解释了。”
米莉菈忒轻轻点头，以渊兽从魔罗果降生为切入点，说起了深渊王族的起源。
“实际上，深渊王族也是从深渊母墙之上的魔罗果中孵化而出。”
“只是，渊兽起源于被称作浅层区域的前十层。而深渊王族只有深层的魔罗果才能孵化而出。”
“第十一至十三层，被称为深层外围，母墙有较大概率诞生三等贵族，极小概率诞生二等贵族。”
“第十四至十六层，被称为深层内域，母墙有较大概率诞生二等贵族，极小概率诞生一等贵族。”
“第十七层，被称为深层核心区，母墙有较大概率诞生一等贵族，极小概率诞生王血。”
米莉菈忒没有提及十八层的情况，但稍一联想便能猜出一二，那里十有八九，便是两位神灵诞生之地。
既然米莉菈忒刻意避而不谈，浑真自然不会低情商地主动提及，反倒问出了自然而然产生的一个疑问。
“既是如此……如何区分一颗魔罗果诞生的是两大王族中的哪一支？色泽不同判断？如果这样，敌对的王族就可以将待产的果实提前销毁。所以，是以区域划分？一片区域产生一支王族？”
米莉菈忒点了点头，应道：“这便是战争的由来。以我们银鬼族举例，只要以自身空间之力侵染深渊大地，对应的母墙部分就会固定产生我们银鬼一族的魔罗果。由此，自然而然出现地盘的争夺。而深渊十层的战场，只是这战争的预演。下等种族军队的存在，只是为了让王族熟悉锻炼深渊力量运用的耗材。”
“一旦进入深层，就算不进行下潜，深潜压力也会时时刻刻存在，寻常下等种族根本没法在其中生存。这深层区域，才是我们深渊王族真正的战场。作为王血，我有义务带领族人攻城略地，扩张领地范围，增加人口优势。但……我畏惧死亡，以不满将下等种族当作工具耗材为借口，高举智慧生命平等的旗帜，脱离了战线。”
浑真沉默半饷，方才缓缓说道：“我信奉一句话。论心不论迹，伪装了一辈子，那伪装的也就是确凿无疑的真实。不论你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当你做到和我、一个下等种族出身的人坦诚布公、平等地进行交流的时候……米莉菈忒，你无疑就是一个践行平等自由意志的人了。”
浑真心想，多半，这位皇女殿下一开始真的只是拿了个借口脱离战线。
但或许“畏死”的真相并非她想的那般。
她并非“畏死”而是异类，而是因为本就是基因突变的异类，从根本上就和其他深渊王族不同，方才能产生正常生物该有的“畏死”情绪。
敬畏死亡之人，自然也无法将其他生命视若蜉蝣，这便是同理心诞生的条件。
米莉菈忒搞错了因果关系，所以才将自己的行为归咎为“伪善”和“借口”，生出利用他人的愧疚与自责。
可实际上，以米莉菈忒的性格，对枉死的下等种族产生同情，最后脱离前线，建立类似人理委员会的为提高下等种族权益而诞生的组织，很有可能是一个必然事件。
米莉菈忒怔了怔，随即灿烂一笑：“不论这是不是你宽慰我的说辞，至少……听到这番话，我很高兴，感觉轻松了许多。”
“不用谢。”
浑真摆摆手，淡淡一笑：“你今天告诉我这么多珍贵的情报，小小安慰不足挂齿。”
“呵，不足挂齿，意思就是还抵不上咯？这可是你说的啊。”
啪的一声，米莉菈忒图穷匕见，将一份文件拍在了浑真面前。
对着目瞪口呆的浑真，米莉菈忒狡黠一笑，道：“你现在可是风头无两，下等种族里头人气第一的大明星啊，当当我的宣传大使，帮忙宣传一下我们人理委员会，不过分吧？”
一切命运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即便米莉菈忒一开始说了不需要浑真做任何事。
可如今他白住在人家地盘这么多年，还凭白获得这么多情报，再加上这样一次深入的交流，关系已经今非昔比，这样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小请求”，他自然无法拒绝。
浑真摇头失笑，并无不满，在文件上签字画押。
不得不说，米莉菈忒这一次坦诚布公的茶话会，的确是效果拔群。
不过就算没有这样一次茶话会，他也无法将从未向自己表露过敌意，甚至一直抱持善意的米莉菈忒视为夺舍目标。
哪怕她很有可能是他最容易达成夺舍的王血。
茶话会迎来尾声，浑真放下了文件，忽然问道：“对了，皇女殿下，你知道星罗吗？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若非他的存在，我可能还真不一定会在你的人理委员会挂名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