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海迟迟不提宣旨的事,贾玩也乐得东扯西拉陪他磨时间。
片刻后,惜春收拾停当过来,她在宫中过了数年,在这些事上,倒比贾玩更得心应手,有她在,贾玩连应付人的功夫都省了。
茶喝了两盏,就听外面有人报:西府那边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两位太太,还有琏二爷、琏二奶奶、宝二爷来了!
贾玩还未说话,就听宣海笑道:贾大人勿怪,咱家这里也有太上皇给荣国府的圣旨,想着反正都是一家子,咱家就擅自做主将他们一并请了来,也省的再多跑一趟。
贾玩笑笑:好说。他还真没听说过,圣旨还有把人叫到别人家接的。
同迎春一同起身,迎向贾母等人。
荣国府的人丁比宁国府兴旺的多,他们一来,略显冷清的厅堂立刻热闹到近乎拥挤。
宣海这才起身笑道:老夫人,许多年不见了,可还记得咱家?
态度亲切,让心中忐忑的贾母等人都松了口气。
贾玩诧异的看了眼贾赦:这人本该在牢里关着,前两日贾琏还托他设法营救,被他借故推脱,如今人却活蹦乱跳、甚至意气风发的出现在这里,且神色比所有人都镇定。
宣海和贾母寒暄了两句后,神色一肃:既然人到齐了,就宣旨吧!
于是宣旨。
奉天承运,太上皇诏曰
所幸贾玩师从名家,虽然写不来华丽的文章,理解能力却不错,才能从这些繁复的骈文中读懂大意,先是荣国府那边的:太上皇想起先前两位国公的功绩,有感于如今两府的凋零,特赐殊恩,金银玉器倒在其次,关键是荣国公的爵位能再多袭一代,且宝玉身上也多了一个头衔四品都骑卫。
圣旨读完,贾母等人激动的难以自抑:荣国府的爵位多承一代,荣国府便又能多出几十年的富贵!更为让贾母感动的是,宝玉终于有了他落了!
往日,一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养大的孩子,日后只能分几两银子迁出荣国府辛苦度日,她就心疼不已,宝玉向来不惯俗物,不喜经营,她便是给他留再多的私房,也说不得被人哄去,落得个贫困潦倒现如今,终于是放心了。
当真是喜从天降。
大乾的爵位,公侯伯都是超品,子爵便是正一品,一个四品都骑卫的虚爵委实算不得什么,但比起做个平民百姓,却又是天壤之别。
贾政亦是想到此节,激动不已:先时的贾珠,如今的宝玉、贾环,他为何朝死里逼他们读书?不就是因为自己身上并无爵位承袭,如不好生读书,日后何来前程可言?
太上皇陛下,当真是皇恩浩荡啊!
想当初,他也是蒙太上皇恩典,才能入朝为官,如今宝玉又得此殊恩
臣妇接旨贾母已是老泪纵横:谢恩!
宣海合了圣旨,贾母膝行两步,托起双手去接,宣海却没有给的意思,侧身将圣旨放在身侧小太监捧着的托盘上,笑容亲切:老夫人不急,不急这儿还有一份呢,待咱家一并宣读完,再接不迟。
贾母明显愣了下,重新跪伏在地。
第二份圣旨自然是给贾玩,或者说给宁国府的。
依旧是赏,原因除了先宁国公的功绩外,另有他的救驾之功。
昨天他没能抓住刺客,被乾帝踹了一脚,骂了一句废物,今天太上皇的赏赐却来了,赏的是他驱退刺客,救驾有功同一件事儿,偏一赏一罚,让人不得不多想。
一连串的赏赐且不提,爵位上贾玩升了三等,惜春得了个乡君的封号,最后才是压轴戏:封贾玩为侍卫副统领,领外班侍卫。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官职和爵位不同,三岁孩子便能袭爵,京城里超品的爵爷都数不胜数,更别提其他,可上了三品的官儿有几个?贾玩十六岁稚龄便官居三品,已是世间罕见,若非大内侍卫的特殊性,加上他确实武功高强,朝中早便闹翻天了,如今太上皇竟还要升他为正二品的侍卫副统领!
他才多大?
宣海将圣旨一合,递了过来,笑道:贾大人,快接旨吧!
贾玩没有说话。
宣海等了一阵,见他依旧没有反应,又道:贾大人?
跪在贾玩身侧的贾赦只当他欢喜傻了,低声催促道:玩哥儿你发什么楞呢?快点接旨啊!
贾玩回头看了眼,只见身后大大小小几十双眼睛殷殷的看他他,便是一惯自持的贾政,眼中都露出期盼之色。一门四爵,十六岁的二品大员,这是多大的荣耀?他们贾家重回昔日的门庭若市、风光无限,就在眼前,就在今日!
贾玩叹了口气,道:还请公公代为转呈太上皇陛下,臣贾玩,自知年少鲁莽、不学无术,实不能担此重任,还请太上皇陛下收回成命。
话一出口,贾府等人顿时懵了,好一阵贾赦才压低声音喝道:贾玩!你疯了!
宣海笑笑,道:贾大人太过谦了,所谓有志不在年高,贾大人有勇有谋,为大乾数次立下大功,太上皇都是看在眼里的,贾大人只管受了就是。
贾玩平静道:太上皇隆恩,下官不胜惶恐,只是副统领之位,实不敢受德不配位,必有殃灾,这圣旨,还请公公收回去吧!
宣海笑容一凝,声音也淡了,道:贾大人,这德配不配位
他抱拳朝某个方向拱了拱手,道:可不是你我说了算的,贾大人这话,莫不是觉得陛下识人不明?
声音到最后,终究带上了宫里人独有的尖利,语气森然,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贾政等人听得心惊肉跳,见贾玩还要开口,忙低声劝道:逸之若不敢受此高位,也不妨先接了圣旨,再向太上皇请辞不晚。
贾赦亦道:正是这个理儿,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无论怎么样,也应该先接了旨再说,否则岂不是对陛下不敬?
贾琏等人也纷纷开口,贾蓉嘴巴动了动,终究碍于贾玩的积威,没敢参合进来,只眼巴巴的看他贾玩,祈求他这位小叔叔别一时冲动,给家里招来灭顶之灾。
贾母叹道:玩哥儿,你
话未说完,却见贾玩竟起身站了起来,贾母等人大惊,离贾玩最近的贾赦喝道:你发的什么疯?还不赶紧跪下!
贾玩恍若未闻,拍拍衣襟上的尘土,语气随意:公公何必一定要逼我将话说明白?
宣海冷笑:贾大人的话,恕咱家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贾玩笑笑,道:好,那我就说明白:天无二日,国无二君
话未说完,就被宣海一声暴喝打断:放肆!
贾政等人吓的魂飞魄散,贾政脸上冷汗直冒,几乎是哀求:逸之!逸之!
宣海眼神彻底冷了下去,方才还看他和气之极的老家翁,瞬间浑身布满了阴森冷意,冷冷看他贾玩。
贾玩淡淡道:太上皇陛下乃是皇上生父,身份至高无上,他老人家的旨意下官不敢违逆,然则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委任二品大员,唯有皇上有此权利。还请公公转呈太上皇陛下,若他老人家果真看重下官,不如和陛下说一声,让陛下下旨,下官自然欣然领受,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