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柳医生关上房门前,他朝里看了看。
柳医生依旧躺在床上,只是此时的他换了个姿势,从被子供起的角度来看,柳医生应当是整个身子都蜷缩在了一起,完完全全缩进被子里,像用尾巴包裹住自己身体、团成团的猫。
他悄悄关上房门,他动作轻缓地背靠在门上,深呼吸了好几口以平复自己躁动的心那颗恨不得立马跑出去绕小区三圈的心。
白辉表情渐渐放松了下来,他勾了勾嘴角,将左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感受着那一个强烈的、充满生命力的心跳。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将一个人这样放在心上。
他家境如此,对生活早就没有抱着什么希望了。
跟着奶奶生活,他早就见识过身边那些当着你的面各种可惜、怜悯你,一转身又到他人面前对你的遭遇幸灾乐祸。
他也见识过仗势欺人、弱肉强食的世界。
他相信人性不一,更相信人心是最容易改变的东西。
很多人,可以帮得了你一时、帮得了你一次,但却不会一直在你身边帮助你。
但他知道他错了。
有这样的人,会在他陷入困境时及时出现,眼神清澈地看向他,向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
对方就像是清晨的阳光,懒懒的、暖暖的散在他身上,令他不禁沉醉、不禁想要汲取更多的温暖。
生活是一条独自前行的独木桥,但是现在,偶尔间在深夜辗转难眠时,白辉想牵着一个人的手一起过那座独木桥。
可他知道,柳医生在他心里、是一个让他不敢奢望、不舍得去触碰的人。
他只要将柳医生放在心尖上,他就满足了。
白辉无声笑了笑,刚刚柳医生的眼神虽然淡定从容,但他如果没看错的话,柳医生应该是脸红了吧?
厨房里渐渐散发出白粥的淡香,白辉往厨房走去。
嘴角的笑容经被他好好地收了起来,他将心中的悸动和喜悦稳稳当当地藏了起来,安置在内心最深处。
只是心中总是隐隐有着一丝疑问,柳医生蜷缩着身体、毫无安全感的睡姿,明明家境优渥却患有胃病
也不是没有想过柳医生可能是因为工作太忙而忽略了自己的胃,但白辉总觉得自我安慰的这个借口并不能让他信服。
透明锅盖里、米粒在沸腾的水里不断上下翻滚,逸散出来的水蒸汽渐渐模糊着白辉的视线。
柳医生的过去,就像是模糊一片的蒸汽,遮盖了白辉晃晃闪闪的视线。
柳正儒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意识渐渐模糊,枕着被角就睡着了。
不然,他怎么会梦到这样的白辉。
二十七八岁的,沉稳又狂傲的白辉。
这是他与白辉的最后一次见面。
他以为自己经记得很清楚了,但这个梦却像是放大了一切的细节,让柳正儒将俩人见的最后一面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白辉来急诊向他道别,他身边带着一条威风凛凛的狼狗,吐着舌头、瞪着一双极具胁迫感的眼睛,使得经过的人都不敢往白辉身上看。
白辉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t恤,一条深色休闲裤,牵着狗痞里痞气、大摇大摆地走进他的诊室。
柳正儒电脑叫号叫了好久,也没见病人进来,他抬头看了一眼,白辉单手撑在门框上,笑嘻嘻地看着他,狗也乖乖地蹲在地上不发出叫声,只是张着嘴巴无声地吐着气。
一人一狗,目光均是紧紧粘在柳正儒身上。
白辉笑着朝柳正儒挥挥手:柳医生好呀,我要走了。
柳正儒看了下电脑上显示的排队人数,点头淡淡道:走吧,我还有十几个病人。
白辉像是受伤一般,他牵着狗走到柳正儒边上的椅子上,他将狗绳子绕了几圈绕在自己手腕上,手放在桌上,单手撑着下颌,懒懒地说:柳医生都不留我一下?也不问我去哪里吗?
白辉每次都喜欢这样逗着他玩,柳正儒也不知道他的乐趣到底在哪里。
难道是想看自己无法应对的样子吗?
不想。
唉,太可惜了,白辉惋惜道,我偏偏要告诉你怎么办?
他目光专注地看向在电脑上处理医嘱的柳正儒,在柳正儒视线死角处露出带着一丝期待和认真的表情,他状似毫不在意地说:柳医生,我要去m市闯荡了,可能要好多年才能回来。
柳正儒这才将注意力分散给他:什么时候走?
白辉眼里有些欣喜,讲起话来又像是在调戏柳正儒一般:明天就走,怎么,柳医生开始心疼我了?
他笑嘻嘻地凑过去,却被柳正儒一只手给拦了回去。白辉也不生气,双手撑在桌面上、托着自己的下巴,眨巴眨巴地看向柳正儒:怎么样,柳医生舍不得我走了?是不是要给我一个离别吻啊?
柳正儒给了他一个正直的、冷冷清清的眼神。
你这样病人看病进不来,我要被投诉的。
白辉一脸受伤:好吧。
他站起来,人高马大地低头看着柳正儒,小声嘟囔道:不用离别吻,贴脸亲一个也行啊。
汪!
柳正儒记得很清楚,前世的他根本没听到白辉说了这句话,当时他被突然的狗叫声吓了一跳,完全没听到白辉说了什么。
可现在
柳正儒站在诊室的角落,看着前方前世的白辉对前世的自己笑意盈盈地讲着话。
前世的自己被狗吸引了视线,想要伸手去摸一摸狼狗的脑袋,一伸手摸到的却是白辉的手背。
他当时瞥了一眼白辉,却听到白辉义正严辞地说:柳医生,我可是为了你好,这狗是我之前在路上捡到的,性子可凶得很。
白辉看着默默收回手的柳医生,盯着他精致的侧脸说:我觉得这狗性子跟我挺像的。
柳正儒看向他,等待着后续。
白辉笑了笑:这狗当时小,在路上被其他狗欺负,又饿又无助的,要不是我经过救了他,他可能长不到这么大。
跟你像在哪里?
白辉偏过头,躲开柳医生的眼神。
他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将自己刚用目光细细描绘过的柳医生的样子封存在心里。
他耸了耸,随意地说道:大概吧,我就瞎感觉,也没什么。
白辉也不敢打扰他太久,俩人交谈了一会儿便准备离开。
俩人互相转过身,一个回办公桌,一个走出房门。
白辉看着越来越近的门,捏紧了手里的狗绳,转身就朝柳医生大步迈去。
柳正儒刚走了两步、还没坐到椅子里,整个人就被白辉一把拉了起来。
他脚步踉跄了一下,跌进一个厚实温暖的胸膛。
白辉紧紧抱着他,收紧的手臂箍着柳正儒的腰生疼,他正想挣脱、怀抱便松了开来。
白辉笑嘻嘻地站在他面前:柳医生,真的不亲我一个再让我走?
这是白辉说的第二次、让他亲了。
柳正儒看向白辉,如果有人开一个玩笑、一次他会认为真的是玩笑,可两次三次,他会将其认为是内心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