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雎鸠向月下确认了下匣子里的内容物,不等祝鸠挽留,便逃也似地回院里去,留了身边婢子叮嘱华且异送祝鸠出门。祝鸠失笑,随着兄长一并往外去。
卫家的马车已停在外头。
卫家公子勒马而停,旋身下车,立在一旁,形容稳静,却不自觉时有踱步,难掩心中丝丝焦急。
灵湘打起帘来,眼随着自家兄长漫无目的地原地转,看得十分得趣,也不出言提醒。直到瞟到有人款款而来,步履轻盈,身边还有一男子。
灵湘轻唤了声“兄长”。卫家公子回过神来,也注意到来人,立在马车边,向所来两人拱手行礼。
华且异与卫家公子十分相熟,“子禹兄。”
祝鸠也含着笑,屈身回礼,“卫表兄。”
“义常兄。华二小姐。”见好友来,卫家公子反而更紧张。
卫家公子抬起手臂便利祝鸠就着上车,“请。”
华且异帮祝鸠提起裙摆,防她滑了,“当心。”祝鸠就着卫家公子的手臂上车,嘴上道谢,“多谢兄长,多谢表兄。”灵湘已卷起帘待她来,“妙姐姐,可算来了。”
祝鸠弯腰进车厢,笑着说:“方才与阿姊多闲话了两句,误了时候。是我的不是,向你赔罪。”
卫家公子听见祝鸠口中阿姊一词,慢悠悠揽马缰的手一顿,装作未闻似地快快挽好缰绳,坐上车缘。
“倒没甚么。”灵湘撩起侧帘,对着华且异问好,“表兄,许久不见。”
华且异笑着应一声好,与祝鸠和卫家公子道别。
马车缓缓动起来。
灵湘看戏来劲,罕有地打起趣来,“我忽而想起李义山那句诗来。”
祝鸠极为配合地接过她话,“哪一句?快说与我听一听。”
“容我想想。”灵湘笑着,作势思考片刻,“是那句‘扇裁月魄羞难掩,车走雷声语未通’。”
祝鸠眨眨眼,“你知我向来不读诗词,快说得直白些。”
灵湘坐端起势,娓娓道来,“便是说,美人以扇遮面却难掩羞赧,心上人车马过,却不及与他说上话。”
二人虽似闲聊,却全是讲给车厢外的卫家公子听的。祝鸠与灵湘相视一笑,掀起帘来偷瞄着那专心驾车的人。卫家公子耳根透红,却正襟危坐着,身姿挺拔,目不斜视。
灵湘放下门帘,和祝鸠又你来我往地说了好久,最终笑语:“不可再说了。若是真把我兄长说恼了,他不定会将你我二人抛在此处。”
“灵湘,下车。”灵湘话音刚落,车外传来低沉悦耳的男声。
“兄长……”冷不防地被吓一跳,灵湘瞪圆了眼,以为自己真说准了。
卫家公子打起帘子,无奈笑语,“到了。本就没几步路,还指望着坐多久呢?”
祝鸠抿着唇偷笑,拍拍灵湘的手,教她先行。
及二人下车,忽闻前方一阵嘈杂。祝鸠本欲差月下前去看一看,却先望见了引起骚动的主角。
那人是男子。他气度非凡、芳兰竟体,有出尘谪仙之姿。
迟叙意少有徒步出现在街市的时候,偶有一次,自然少不了人瞩目。他往一家铺子去,浴着日光,步履不疾不徐。
“……桂花蒸?”灵湘也望见了迟叙意,语带疑惑,不可置信,“这是……沛国公大人?”
灵湘一提,祝鸠才反应过来迟叙意竟进了一家糕点铺子。
也是,只是来买糕点还要骑马的话,未免太过于招摇了。祝鸠心想。
“大人竟喜欢吃这个……?”灵湘震惊不已,“还要亲自来买?”
祝鸠听了灵湘的话才想过劲来。她方只想到什么骑马不骑马的事情,竟忘了这事最古怪的地方古怪。
再偏爱吃什么糕点,也不必亲自而来罢?未必……可他又未骑马,便是身边没有哪家小姐的车马。
祝鸠思索着,一时得不出结论。
迟叙意入了铺子,掌柜便驱散了围在外头看新鲜的人。部分人向祝鸠与灵湘这边涌来,灵湘怕人流冲散了她俩,拉着祝鸠忙进了首饰铺子。
祝鸠还怔怔看着不远处,被灵湘拉着,久久缓不过神。
她偶尔上街,竟这样容易就碰上他。
虽然此番出行是替雎鸠与卫家公子传讯,但仍有另些不大打紧的事情,譬如替灵湘挑选予与长嫂的礼。
祝鸠笑灵湘多此一举。灵湘明明心里已有了打算,而颜色除了赤红,也无可再选。她左不过邀祝鸠前来看一看,定一定她恐不够完美的心神。祝鸠见了欣慰。华卫两家是连襟,雎鸠嫁过去,当家的主母正是自己的亲姨母,受不了气。做小姑的灵湘又究竟上心,祝鸠看在眼里,便多替雎鸠欣喜一分。
阿姊要嫁作她人妇了。
祝鸠此刻捧着灵湘选的一对掩鬓,金饰光泽晃眼,让她平白生出怅惘。
灵湘今日尤为活泼,偏爱说俏皮话,“妙姐姐莫不是羡慕上了?尚且安心,两个姐姐,我心里是无偏颇的。”
“不是。”祝鸠放下掩鬓,笑答,“我是在想,今后你及笄礼时我送些甚么,才能入你这双妙目。”
灵湘对祝鸠打趣置若罔闻,反而欣喜道:“妙姐姐也觉着我眼光高不是?”她絮絮地说,既谈这花纹是如何繁复而有序,又赞这真珠是如何圆润饱满。
灵湘说得正在兴头上,忽而一声清冷的女声叫停了她的话语。来人是一侍婢模样的高挑女子,行个礼,“华二小姐,卫小姐。对街雅室,令仪郡主在上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