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2017年12月24日,诅咒师夏油于东京发动百鬼夜行。」
那是夏天。
空气是灼热的,吸上一口就会烫进肺腑。日光钻进树的枝叶间,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圈。蝉鸣声实在聒噪,让靠在树上的夏油杰忍不住睁开了眼。
他抿了下唇,口腔里还残留着刚刚吞食咒灵的味道。
是苦的。
夏油杰想。
然后他的目光下移,看见了个还没到他胸口高的小男孩,愣了一下。
小男孩背着小黄鸭书包,棒球帽压住乱糟糟的头发。天气太热,他的发梢被汗水浸湿。
天是水洗的蓝,叶是浓郁的绿,他的眼眸是平静的黑。
那道稚嫩的童声划破了夏日的苦闷与沉寂。
夏油杰?
那是夏油杰和五十岚凛的初见。
夏油杰。
同样是喊他的名字,却并不是夏油杰回忆中那道声音。夏油杰抬起眼,压下心底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失落,嘴角麻木地提起,熟练地绽放出一个笑容。
他迎上乙骨忧太的眼神:怎么了?
乙骨忧太怔了怔。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哑了下来:我记得,他们说你走之前和五十岚学长关系很好。
五十岚学长知道你这样做吗?
夏油杰想,凛的人缘还真是好。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句话夹杂了多少别的情绪在里头,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吞下了一个咒灵核,苦和酸被他咽下,混淆到血液之中,最后抵达心脏所在之地。
他不是叛逃了吗?
夏油杰说。
乙骨忧太陷入了沉默。
一直尊敬的前辈突然离开咒术高专,接着就被咒术界的那群老橘子们冠上了叛逃的罪名。乙骨忧太刚回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呆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
但五十岚学长并没有成为诅咒师,乙骨忧太说,他也不会成为诅咒师。
夏油杰想笑,也确实笑了出来。
可是他的笑声听起来却很单薄。
他是不会,没办法啊,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把他拉到我这边来。
夏油杰像是在感叹:我尝试过很多次不要那样看着我,这十年来,我们确实有私下来往,而且还很频繁。
夏油杰笑吟吟地说:怎么?很惊讶吗?
乙骨忧太没说话确实是因为惊讶。
但乙骨忧太并不是因为夏油杰说五十岚凛和他私下联系而感到诧异说实话,他觉得,如果是五十岚凛,这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只是
乙骨忧太定了定神。
刚刚夏油杰的语气,竟然像是个小孩子在和别人炫耀自己拿到了新的棒棒糖。
毋庸置疑,棒棒糖的味道是甜的。
但是夏油杰好像再也不会品尝到这种味道了。
他的人生很早很早开始,就是苦的。
咒灵的味道是苦的吗?
五十岚凛亲眼看着夏油杰面不改色地吞下一个黑漆漆的小球,忽然问道。
夏油杰蹲了下来:不苦的。
那时他不想让五十岚凛知道这些事,由他一个人承担就已经足够了。
五十岚凛张了张嘴巴,好像想说什么,又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没开口。
夏油杰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五十岚凛从来不是个好奇心多余的小孩。
可是后来一天,当他习惯性地咽下咒灵核之后,五十岚凛突然向他伸出手臂。
这是要抱抱的意思。
很少撒娇、素来都认为自己已经是个大人的小男孩涨红了脸,顶着五条悟的调侃,手臂还因为举起的时间过久有些发抖,但他却没有放下来。
夏油杰将五十岚凛抱了起来,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们还同五条悟和家入硝子一起拍了张合影。合影拍完后,五十岚凛便挣扎着要下去,夏油杰把他放下来,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夏油杰无奈地笑了笑。
直到他回到自己的宿舍,换下衣服的时候,才注意到。
他衣服的口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颗快被体温捂化的奶糖。
夏油杰不知道当时那几颗奶糖的口味。
因为他始终没有吃,最后奶糖过了保质期,生出了霉斑,夏油杰把糖扔了,留下了糖纸。他把糖纸洗好折叠,塞进咒术高专的校服口袋里,到后来他换下校服,穿上袈裟,结果口袋里的糖纸不知道去了哪里,夏油杰再也没找到过。
夏油杰垂下眸子,将思绪重新拉回现实。
祈本里香非常强大,他开口,如果能拥有她,我可以实现只有咒术师的世界。
乙骨忧太认真地答:五十岚学长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只有咒术师的世界这种东西听起来就非常糟糕。
而且,五十岚前辈一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乙骨忧太十分肯定。
夏油杰释放术式的速度慢了一瞬。
夏油杰说:那就让他来。
好奇怪啊,夏油杰想,为什么乙骨忧太会觉得,五十岚凛来就能阻止他呢?
为什么就连他自己也抱着这样可笑的期望呢?
他明明在和乙骨忧太战斗,却又好像一个旁观者。
夏油杰冷眼看着祈本里香释放出了更加强大的力量,冷眼看着祈本里香将他最强的咒灵打散,冷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穿透。
已经,不行了。
夏油杰想。
他捂着被贯穿的伤口,血液簌簌地流。
在这个时候,夏油杰忽然很后悔,当年应该把那几颗奶糖吃掉,最起码能尝尝是什么味道。
会不会很甜呢?
可是甜这个字,对夏油杰来说太陌生了。
他已经记不起甜会是什么味道了,连想象都做不到。
夏油杰捂着伤口,艰难地往前挪动。
他伤势很重,走得很慢,当听到来人的脚步声时,也来不及逃跑了,只能靠在墙上不住地喘.息。
只是来人并不是夏油杰意料之中的五条悟或者五十岚凛。
他甚至并不认识,但夏油杰现在无力反抗。
虽然想过很多次,你会是什么样子不过还真的是狼狈啊。
来人在他面前站定,蹲下来好奇地打量夏油杰的伤口。
看起来就很痛,他一脸嫌弃地点评,而且还没死掉,真是亏本的买卖。
夏油杰眯了眯狭长的眼。
面前这个容貌稚气却精致的男孩,披着一件夏油杰有点眼熟的黑大衣,眼睛上缠绕着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