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能说,乔纱开个头,她就说得挡不住。
她说兰池少爷不到十岁就没了亲娘,大小又被老爷管教得很是严格,将兰池少爷管教成了冰一样的人,她跟着夫人进了谢府就从来没有见兰池少爷笑过。
她又说,但兰池少爷人不坏,夫人嫁进谢府时,兰池少爷已经十六岁了,老太爷还担心这么大的继子,会找夫人麻烦,很难相处,可兰池少爷从来没有找过夫人麻烦。
虽然兰池少爷人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每日来和夫人问安,礼貌周到,从无半点不妥当的地方。
夫人生病了,也是兰池少爷请的宫中太医。
兰池少爷样貌好,文采好,十九岁就已是皇帝钦点的状元郎,京中闺秀谁不仰慕兰池少爷这样神仙一般的人……
翠翠说着说着,轻轻叹了口气,“这样好的人,却被冤枉陷害谋反,逼得兰池少爷进宫做了……老爷也被害死在牢里。”
做了什么?做了宦官?
翠翠气得攥紧小拳头,却是说不出口,只说:“兰池少爷当初为了护着谢家和乔家,不惜受辱这几年,如今他好不容易沉冤得雪,还做了厂督,定是会好好孝顺夫人的。”
她又递了剥好了葡萄给乔纱。
乔纱张口,她喂进嘴里,酸酸的汁液下,乔纱仔仔细细地理着脑子里的那些零碎回忆。
真奇怪,女主的记忆,好像需要被触发才能激活一般。
到现在这脑子里都没有关于兰池的长相,只有许多纤长的身影在她脑子里出现。
——“母亲要我进宫?”那纤长的身影静静坐着:“母亲要舍我一人,保住自己和乔家吗?”
女主坐在他对面哭着说:“是你们父子谋反,难道要我和我娘家陪着你们一起死吗?我早说了让你不要得罪太子殿下你偏不听,如今要我怎么办?”
那纤长的身影笑了一声,又冷淡又苦涩:“大难临头各自飞,原来母亲从未将谢家当成你的家。”
女主抬起头来,蛮横又不满地说:“你们父子有把我当成过家人吗?你父亲如何待我你不知道,但我心里清楚。你张口闭口叫我母亲,可我知道你心里瞧不上我,你一直认为我没办法和你的生母比。”
那纤长的身影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她冷冷淡淡地说:“难道你配和我母亲比较吗?”
乔纱被脑子里那些零碎的记忆,搞得有些晕眩,撑着脑袋缓了缓,又有些想吐。
“宿主,您还好吗?”101忙问她。
这具身体连她从前的病痛都复制过来了,乔纱又喝了一小口杨梅汤。
“夫人您不舒服吗?”翠翠担忧地替她扇扇子,“脸色看起来这么差。”
马车突然碾到什么似的,剧烈晃荡了一下,乔纱身体不稳地险些撞在桌子上。
翠翠慌忙一把抱住她,护住了她,“夫人您、您有没有磕到?”
杨梅汤洒了乔纱一裙子。
“夫人的裙子弄脏了!”翠翠皱紧了眉,忙用帕子替她擦。
乔纱被翠翠抱了个满怀,看着她着急地擦裙子,乔纱轻轻叹了口气,这小丫头蠢是蠢了点,但是对她还不错。
“这是要去哪儿?”乔纱看着被风吹起来的车窗帘子,外面一片黑漆漆的,只有树木掠过,看起来像是荒郊野外。
“夫人怎么忘了?”翠翠惊讶地看她,“不是您吩咐奴婢收拾细软,连夜赶路回老家济南去散心吗?还不坐船,一定要走陆路。”
回老家济南散心?
乔纱挑开帘子朝外看出去,好家伙前面还有一辆马车,夜色茫茫中两辆马车奔行在没有人的荒郊野外。
翠翠又说:“夫人怎么怪怪的?是还在为老太爷的事伤心吗?其实奴婢不明白夫人为何要急着出京回济南老家,虽然老太爷被定了罪,但兰池少爷刚被加封为厂督,马上要回府看夫人了,他定能为老太爷洗脱罪名……”
夜风呼啸地吹过来,将乔纱鬓边的一朵白色绢花吹落,飘零在夜色中。
她脑子里的记忆忽然清晰地浮现而出——原主的父亲被定了贪污罪,悬梁自尽死在家中,乔家被抄,带兵抄乔家的正是东厂的人。
而原主父亲贪污一案,正是谢兰池在被加封为东厂厂督后,接手的第一件案子。
乔家被抄当夜,东厂的人送过来一样东西给原主,正是原主父亲上吊的那条麻绳。
送东西的人说:“谢厂督即刻便会回府,请夫人好好准备着吧。”
这阴阳怪气的一句话,登时将原主吓得魂不附体。
因为当初,谢家父子是扶持二皇子李容康的,而那时还是金科状元的谢兰池,与二皇子关系甚密,为了二皇子曾得罪了三皇子李容修。
谢家的倒台就是因为在皇位争夺战中,二皇子没有斗得过三皇子李容修,挂了。
三皇子李容修成为太子,在成为太子之后就收拾了二皇子的党羽,首当其冲的就是谢家父子。
谢兰池曾在很多年以前,羞辱过李容修是尼姑之子,那时两个人还都是小孩子,可李容修此人变态至极,记恨到今日,在他收拾谢家时,就派人告诉谢兰池,若他肯入宫做他的内侍太监,他便放了谢家和乔家。
不然,他会让谢家和乔家一个也不留。
谢兰池自然是宁死不受辱,他的父亲更是刚毅地在牢中便自刎明志。
但原主怎么肯被连累,她和乔家的生死都在谢兰池身上,所以她在谢兰池的茶水中下了药。
将他迷昏之后,送进了宫去给太子李容修赔罪,原主没见到太子李容修,只把昏迷的谢兰池留在了宫中。
变态李容修毫不犹豫命人阉了谢兰池,还封了他个宦官的职位,留他在宫中侍奉,折磨。
而原主和乔家换来了平安,谢家也没有被查抄,原主对外一直宣称,是谢兰池为了保住谢家和乔家自愿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