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不是不守诺之人, 不过……
眼睫飞快闪了下,扶姣面上作出茫然之色, 无辜问:“什么呀?”
她承认, 自己就是莫名想看李承度生气或者变脸的模样,故意装作忘了, 想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正满心期待, 岂料李承度比她还要淡然, 沉吟道:“不记得了么……”
随后微哂,“不记得也好,我本也觉得如今时日太早, 若当真按承诺来……”
话音戛然而止, 李承度闷哼一声, 略含笑意看着气呼呼把自己扑倒在椅背的小郡主,她满脸不高兴道:“什么时日太早, 臭李承度, 我都还未嫌弃你呢, 你竟敢这样说。”
他作出讶异模样, “郡主不是不记得了吗?”
“……哼。”被戳穿, 扶姣也不见心虚,理直气壮道,“我不过小小试探你一番, 谁知你竟真有别的心思。”
当面编排起他人坏话, 这种事扶姣做得得心应手,并未注意到李承度略挑起的眉。
“是何人有其他心思, 郡主难道真不知吗?”他的手虚扶在她腰际,以防摔倒。
身上传来轻声嘟哝,“我只小小开个玩笑嘛。”
坐在他腿上,她鼓腮把自己的想法道出,道洛阳初初拿下,尚未平定,徐淮安那边也没解决,怎么就能忙着大婚呢。
何况,她和李承度的大婚,自然要办得隆重些,应当举世皆知,无论如何也不能比上一场差罢,随随便便的话,岂不是要被沈峥或其他人笑话。
李承度以闲适的姿态倚在椅背,一手虚扶,边听她慢慢道出这些理由,末了颔首道:“郡主所言有理。”
“正是嘛,所以——”被这一肯定,扶姣声音大起来,正欲再说,忽然注意到李承度肩头被草草包扎的伤口悄然渗出血来,顿时忘了争辩,跳下座位,“伤口。”
“无事。”李承度随意瞟了眼,对这点伤完全不放在心上,太医口中的伤势过重在他看来,不过是战场上很容易受的一点小伤罢了。
扶姣甚少看到他受伤的模样,但也不是容易惊慌的性子,将太医留下的药瓶捡起,对着芝麻大的字分辨半晌,终于挑出一瓶止血药粉来,“既然这么多伤,待会儿你就擦身罢,不要沐浴。”
李承度嗯声,安静地看扶姣帮他解开布条,垂眸认真洒药粉,忙前忙后地找人要包扎之物,大战初歇的心也渐渐静下,胸口处一片平和。
小郡主照顾他的时刻还是很难见的,值得珍惜。
扶姣没做过这种伺候照顾人的活儿,但这两年看得多,尤其是在骁邑、武陵郡这两地居住时,常有兵卒受伤大夫帮忙包扎,看得多了,自己上手便也有模有样。
系上漂亮的结,她长长舒出一口气,得意道:“原来我还有从医天赋。”
洒药粉、包扎个伤口罢了,也叫她又炫耀了回。
李承度低低笑出声,“辛苦郡主了,请坐。”
这回扶姣乖乖在旁落座,没再压在他腿上。
即便今夜经历了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她还站在宫墙上和沈峥周旋了些时辰,此时此刻依旧不见半点憔悴。许是天生丽质,又许是时刻注意形象,总之,仍是个宛如明珠般摇曳生辉的美人儿。
李承度并非重色之人,可也不得不承认,每每对上小郡主的眼神,都会容易更纵容几分。
在战胜沈峥,从他身上取回玉玺后,李承度就已经从其他人口中知晓小郡主今夜做的事。
若没有她那段拖延,今夜仍能成功,但定会损伤更多。她做得很好,比他想象中更加出色。
其实,李承度对小郡主并没有那么多期盼和要求。他喜爱她的性情与洒脱,既有这些足够令他倾心,就不会再求她聪慧体贴。
正如当初母亲喜爱父亲那般,她亦是爱他忠直坦率,便不会计较他那点执拗倔强。
人无完人,他和母亲的眼光某种程度上是极为一致的,都会被和自己互补的人所吸引。
李承度生来沉稳,内秀于怀,喜好低调,小郡主可以说和他截然相反。
可是,她往往能够出乎他的意料。
所以李承度方才才会直接想到那条诺言,其中不乏有丝丝冲动,但内心亦清楚,即便拿下洛阳,现下也不是成亲的好时机。
李承度忽然抬手,帮扶姣抹去方才脸侧沾染的药粉,下一刻,叩门声响起,“主公,郡主,水备好了。”
以今夜的情形,他们暂不会让宫人伺候,在外出声的是随行的小兵。
李承度应声,“郡主先去沐浴,若累了便歇息,若暂无睡意,可去寻圣上和娘娘。”
有些话,并不需现在就急着说出口。
“你呢?”扶姣好奇。
“今夜恐怕难歇。”他起身,看向仍在位上的扶姣,忽然顺着先前的动作,在那细嫩的脸蛋上轻掐了把,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就大步迈至门外。
他先扫了眼玲珑汀的布局,留下四人保护扶姣,便去和王六等人接洽了。
这种时候他本就不该离开,陪扶姣来玲珑汀的时间是他因一己私心挤出来的。
扶姣在他跨出门后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掐了把,可人已经走远。腮鼓了又消,两步推开菱窗,透过明明火光,能够看到他踏出大门的最后一丝袍角。
天顶朦胧的月游出云层,浅淡光芒映在窗畔随夜风摇晃的花枝上,高度几乎与窗齐平。
两年来应是没什么人打理过玲珑汀,以致外间这些花草肆意生长。
扶姣伸手轻碰了下花蕊,倚窗望月,倒是没有过多想李承度方才的举动。
因着这花枝,她忽然想起了远在徐州的赵云姿。
不知姿娘现今如何了。扶姣有点担忧她的现状,还在武陵郡时,她就断定赵云姿那儿出了状况,不然不会任徐淮安和沈峥联手而没有一点动静。
等这儿的事初步定了,还是得抽出人手去打探一番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