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萧云谏一双清澈的眼眸中天地皆存,独独没有自己。
他的眼神下滑,却是落在梦神予萧云谏的那枚蓄满神力的玉环之上
若是此物不见呢?
不过一瞬,他便将此念头打消。
不过片刻之前,他方才定好了要相助萧云谏回到九重天上。
他知晓,若是归去,他与萧云谏便再无瓜葛。
可那却是如今,他能为萧云谏做的唯一一件事。
凌祉深吸了一口气,将碰到的白瓷茶盏扶正。
袖口轻轻带过水渍,玄金的衣角便深了一片。
他正了颜色,又说到:麻烦,这事莫要再叫旁人知晓。
王虎笃定道:那是自然,我除了嘴巴紧,便是什么优点都没有了。
他憨憨一笑,又是问道:你们这是作甚?难不成这两个物件儿,皆是有关于宫廷秘闻?
说罢,他又自己回过神来,忙拍拍嘴巴:呸呸,瞧我这问的。
萧云谏抿唇一笑,道:多谢。
便是没再言说这话题的后续。
日暮西沉,月色正好。
带着一分薄蓝的雾色笼罩在北司之上,又是平添了几分惆怅落于心头。
萧云谏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那副茶盏。
将空杯子在指尖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他指尖一泄力。
叮当掷响。
恰如起来的响动,让他颤动一下。
神思归来。
他伸了伸手臂,似是有些困顿了。
凌祉依旧守在他的身侧,见他作动,连忙传了晚膳来。
菜色是萧云谏从前在无上仙门时,最爱的笋尖肉。
无境峰中青竹最多,竹笋也是漫山遍野。
合了那幼豕身上最嫩的肉,用荤油炒作一盘,香气溢满鼻腔。
那菜滋味是好的,颜色更是好的。
看着漂亮,又勾人食指大动。
萧云谏不过瞥了一眼,便随意夹了一筷子,说道:不错,这菜倒是好吃。
凌祉刻意瞧着他的姿态
虽是言说好吃,但不过也是淡淡,并没有那般大快朵颐的模样。
他总是在期许,若是有一处即便只有一处,能够勾起他从前的回忆,却也是好的。
可一处皆无。
萧云谏多吃了几口,又就着温酒再夹了几筷。
他其实也着实想念这味道。
口中干干涩涩,三百年未曾食过。
可若显露太甚,便是叫凌祉以为他脑海深处还刻着那段过往。
他随意又扒拉了几口,万分留恋地说道:足矣。
凌祉瞧着那余下的大半盘,只问道:当真够了?
萧云谏颔首道:旁的菜也是美味,如何能只取一瓢饮?
他仰靠在椅子上,呵的笑了一声,眼眸流转间又道:你今日说王虎并无不对。只与我而言,天下美人亦是如同这美味佳肴般众多啊
他话囫囵说了一半。
剩下那一半,却是叫凌祉明白了个彻彻底底。
美人皆入怀。
可偏生他这个生得不差之人,却是连萧云谏的眼都入不了。
也许只是曾经入过。
如今却再无了兴趣。
他不知所措,就连为萧云谏布了一半的菜,都窘然地顿在半空之中。
萧云谏瞥他一眼,眼底薄雾中带着三分醉红:怎得?
凌祉适才落下了手腕,将那块排骨搁在萧云谏碗中。
萧云谏却是淡然将碗推向一边,枕着手臂说道:吃饱了。
便不要了。
他句句是将尖刺往凌祉的心尖上戳,生生要将一颗心戳得血淋淋才好看。
凌祉咽下口中腥甜,掩去被咬破的舌尖,他缓缓说道:那当真不要了?
萧云谏抿唇一笑:不要了。
他舒展了下筋骨,生生将话题扭了去:方才我却是想了想,幼帝会死因着顾家并不在乎用量。可顾铮是顾傲霜的亲生骨肉,他定然会持在这安全的度上。只是,为了什么?
为了陆扶英。凌祉笃定道,若非他深爱陆扶英,又怎会出此下策?
萧云谏呵了一声,摇头说道:瞧着,这便是魔帝陛下了。
凌祉依旧眉头皱成川字,他总觉不对。
从伊始起,便是最最容易的圈套,陷害的是摄政王穆恕戎。
而如今,又是直白的因着两块绣布,将线索推到顾家。
这总让他多想,忍不住思虑是否事情就这般简单?
他皱着眉头,将话在嘴边掂量许久,方才脱口:尚有疑点
只他一句囫囵话未说完,便见北司侍卫急急忙忙前来禀报:大人!宫里传来急报,说是要即刻传萧大人入宫觐见。
凌祉搁下心中疑虑,只迅速问道:云谏?缘何要宣他?
他下意识地便将萧云谏护在了自己的身后,用血肉之躯为他挡住一切侵犯。
萧云谏却是往前跨了一步,与凌祉并排而立,问道:何人传信?说了何事?
侍卫一挠头:我没有问
萧云谏叹了口气,摇摇头。
这才瞧见那传旨太监这才小碎步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杂家话还未曾说完,你怎得就要去回禀了!北司皆是这般不堪用之人吗?
凌祉对侍卫摆摆手,他便念念叨叨地下去了。
萧云谏拜了个礼,问道:这位公公,宫中传我何事?
太监将眼一斜,尖锐地道:你便是萧云谏?杂家是女皇陛下身边的钱公公,奉旨传你入宫,快些随杂家走一趟吧。
他一上来,便要扯萧云谏的袖子。
没成想,凌祉却比他更快。
钱公公的动作与他撞了个正着,踉跄几步,扶住一旁门框这才堪堪停住。
你你你你!太监气得连胡子都险些要长出来,不可理喻!你们北司之人,皆是不可理喻!
凌祉却是冷漠道:从我北司要人,也要有个理由吧。
钱公公接连哼出好几声:小皇子今日见了萧云谏后,不吃不喝,就要他去陪着。女皇陛下下旨,要召他入宫伴驾呢。
凌祉这才松了一口气。
让了萧云谏的半个身子出来。
可却仍是将他如同幼兽一般,护在自己的身后。
可萧云谏却是由心地笑了一下,道:若是有此荣幸,我定当乐意前往。
他将从王虎那里顺来的扳指塞进钱公公手中,又道:方才是北司唐突了,我且随您前去。
钱公公脸上这才堆砌了笑容:原是这北司并非所有人都不可理喻。瞧着,这位萧大人,不就是最最识大体的吗?
萧云谏报以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