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是二月了,没有春风似剪刀,只有迫人的冷意。
牛棚四处透风,臭不可闻,也没有可以睡觉的床和被子。
邹成言只能尽量多铺一些茅草让爷爷躺着,他们两个别说是饭,就是口热水都没有。
他从河边提了水,找了个瓦罐偷偷烧水,因为他们两个是不配喝热水的。
“成言,别忙了,我喝生水是一样的。当年打仗的时候,渴极了都是吃雪解渴,没道理落难了还讲究这些。”
“爷爷,那个大哥哥跟我说多喝热水才能好得快。你躺着,很快就烧好水了。”
“那是个好人啊。”邹丰年开始感慨,落了难才知道别人的善心是多么的可贵,“不管我能不能回去,你一定要替爷爷报答这个青年。”
“爷爷,你说什么呢?我们会一起回城里,到时候您自己来报答大哥哥。”
“也是,当年的长征都扛过来了,这点儿小病还能抗不过去?”邹丰年心里清楚这是不一样的,那时候年轻力壮,心里有对革命胜利的强烈渴望,现在年老体弱,还成了孙子的拖累。他看了一眼邹成言,无言的叹了口气,他对不住家里,对不住这孩子啊!
邹家已经被□□抄家了,名义上是抄家,实际上是□□,有用的抢走了,没用的就砸了。
房子没了便没了,只要人还在,家就在,可他们一家不知道何时才能团圆……
褚裟和其他自愿响应号召的年轻人不同,他是被迫插队。
由于成分不好,知青们大多不愿接近他,看见他便避开,生怕被他连累了。
吱呀——
门开了。
褚裟抱着一床有点霉味的被子走进来,刚才还在聊天的知青立马各进各的被窝。
近来天气有些阴,晒不好被子。
一个高壮的青年洗漱完走进来,他故意撞了一下褚裟,然后躺在了床上。
他一个人睡两个人的位置,只给褚裟留了一个边角位置。
褚裟默默无闻的躺下,盖好被子睡下了。
只是,这地方对着门,夜里透风,把他冻醒了好几次。
白天里,知青们出去好好干活,他们比起村民来,自然是“娇生惯养”的,不擅长伺候庄稼地。
可是,他们有一腔热情,对回报祖国大好河山的热情。
褚裟稳稳的挑起沉重的担子,两头是臭不可闻的泔水桶,他知道自己被为难了,他们把最苦最累最脏的活儿都给了他。
但也没办法,黑'五类弟子就是要被贫下中农好好教育。
村里人在背后说他是资产阶级的公子哥,不谦虚,不会干活儿,对贫农没有感情。
大队长葛燕拿着鞭子,这不是普通的鞭子,这是能抽去不正之风的鞭子,她要好好把褚裟这个坏分子身上的资本主义尾巴抽断!
啪——
“你怎么这么慢?贫下中农能干的活儿你为什么不能干?”
褚裟没有反驳,再次挑起担子,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在泥地里。
他就这么挑了一整天,肩膀留下了深深的红痕,碰也碰不得,胳膊也抬不起来了。
晚上回到土屋里,褚裟连洗漱都不想,往床上一躺,什么想法都没有。
一个石子打在了窗户上,一个小小的声音传来。
“大哥哥。”
褚裟看了一眼周围,月光照进来,他披上衣服下了床来到院子里。
蹲在角落里的邹成言见没有旁人才敢出来,他也是怕别人看到他跟褚裟见面,万一连累了大哥哥,他悔都悔不及。
“你怎么来了?”褚裟也在看周围,他们两个这样的身份,别说有什么关系,就算是说句话,都会被别人曲解成想要破坏社会主义和平的“罪恶团伙”。
那些人一周批'斗一次邹丰年,不让他安生,平时又不管他,任由他跟邹成言自生自灭。
邹成言白天的时候偷偷摸摸去山上了,他也不懂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就摘了些野艾蒿和荠菜给爷爷煮了吃。
这时候粮食紧缺,有野菜也在一露头就被村民自己挖了。
他为了找几棵能吃的野菜,走了很久,甚至进了深山,摔得灰头土脸,一身伤。
“大哥哥,这个给你,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还给你捡了柴……你能不能去看看我爷爷?”
褚裟看着被邹成言塞进怀里的洗的干干净净的野菜,又看了一眼邹成言指着的木柴,他把木柴和野菜找地方藏了,转身看着神情拘谨的邹成言。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