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我整理着行李,准备明天返回学校;娘在灶前忙着给我烙鸡蛋饼,带着路上吃。
夜已深,娘坐在被子里,低着头,凑着昏暗的灯光,一针一线的缝补着我穿破的袜子。我呆呆地坐在娘的身边,痴痴地盯着娘那白洁灵巧的手上下飞舞。终于缝好了,看着我还在发呆的样子,娘扑哧一声笑了:
“傻楞着干啥?还不上来睡”啊!娘竟然要我跟她同睡。多少年了,不曾与娘在同一个炕上睡过,离开娘的日子在我年轻的生命里显得忙碌而苍白。
“唿”,娘吹息了油灯,钻进了被窝,帮我拉了拉被头,然后用她那温热柔软的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我慢慢地闭上眼睛,一种莫名的情绪充满全身,陌生、亲切、真实、激动,仿佛沉浸在了童年的梦幻之中,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使我产生难言的怯意,我不敢大声唿吸,生怕一点儿细微的响动就会失去这温馨的感觉。娘说,小时侯,只有她的手放在额头上时我才肯睡觉。
再次体味这种感觉,仿佛有一股暖流把自己离开娘这段日子里所承受的一切委屈、孤独、无助与疲惫都伴着爱的露融化在了娘温柔的手心里,消失了。
缓缓地睁开眼睛,借着窗外的月光,我感到娘正用慈祥的目光注视着我,像艺术家在欣赏自己的作品。我有些突兀,多少年了,不曾与娘有这么零距离的相视了。
什么时候,皱纹悄悄地爬上了娘的脸庞?岁月啊?你什么时候把几许银丝掺进了娘那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娘真的有些老了,这个下意识的结论令我无端的害怕,可她才三十多岁!我觉得自己仿佛突然被抛入云层深处,失去了重心,失去了依靠,惶惶然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自己将何去何从。
窗外传来青蛙哌哌地叫声,我把自己裹在黑夜里,任思绪驰骋。娘一直都在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爹虽然才走了不到一年,可实际上娘打新婚之夜后这近二十年就守了活寡。无数个夜晚,她在照料完重病卧床的丈夫后,就与黑夜共守着这一空洞、孤寂的小屋,于凄惶无助中度过了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
躺在娘的身边,我无法入睡,轻轻地唿唤着娘,寻找着我曾经那么熟悉,温暖、舒适的怀抱!在我贫瘠而单纯的青春岁月里,在娘的怀里依偎撒娇成了一种念想与奢望。当一双摩挲颤抖的手把我的头紧紧地拦在了丰润温暖的胸脯上时,我陷入了快乐的海洋。
隔着娘薄薄的小背心儿,我闻到了久违的乳香,嘴唇碰到了微微突起的樱桃,我把它含在嘴里,极轻的吮吸着。说来也怪,此刻的我没有一丝情欲,只有感动与幸福。
我仿佛看见了在春风里舒展绽放的朵,在炎热里潇潇缠绵的雨滴,在麦田里沉甸甸金黄的果实,在雪里轻盈坠地的银色世界。
渐渐地,渐渐地,我进入了甜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