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冈买了最早的车回去。局里接到个大案子,要他去办。时间紧迫,需要立刻启程。
走的时候,原想和叶湑道个别,去敲门,却没人应。也不知是离开重庆了,还是到哪儿去了。
他从电梯下来,正好碰上志朋几个提着行李,在前台办理退房手续。志朋兴致很高,一个劲冲高冈挥手,一边挥一边说着有缘再见。
高冈轻笑着摇了摇头。见面就算了,就他这工作性质,一见面准没好事。
“走了。”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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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附近的老城区已经收到了通知,两个月后正式拆迁。这边的居民越来越少,就连瘸子,也开始考虑搬家的事。
老泉抓着一把齐膝高的小扫帚,弯着腰仔细清理角落里的灰。小棚子里只他一人,瞧着实在冷清了些。
有人从外面走进来,遮挡了部分光线,老泉抬头看一眼,笑道:“来了?”
叶湑点点头,上午时候老泉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有要紧事要告诉她。
老泉站起身,捞起水缸里的软管子放水洗手。然后他从兜里摸出五百块钱,递还给叶湑:“我跟瘸子说了,他非不要,要我一定把钱还给你。”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叶湑笑了笑,伸手接过。
正准备走,被老泉叫住:“瘸子一直在找你。”
叶湑回头看他。
老泉一笑,将扫出来的细灰用撮箕装好,倒进旁边的水泥塑料桶。他用力敲着桶边,不留一点残余:“去看看吧,好像是有要紧事儿。”
来都来了,反正也不耽误。叶湑收好钱,转头朝瘸子租住的小破楼走去。
小破楼与上次见到的时候不一样了。门口堆放的乱七八糟的杂物,如今已被清理干净,只留下起了黑腻子的墙根,光秃秃的,全无遮挡。
里面也一样,光线直直照进屋里,小破楼一下子亮堂起来。
她放慢脚步,在门口稍稍一顿,喊了一声,立马有人迎出来。
“终于等到你咯!”瘸子有些激动。
他今天换了一身新衣服。说新,只是质料新;样式还是老样式,上世纪□□十年代流行的风格,大小还不合身。但他这样穿着,并不显得违和。
整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方与这里仅一街之隔,不论是人还是建筑,都像是两个世界。
瘸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布包,像厚厚一板砖。
叶湑对这布包并不陌生,在磁器口码头的茶馆里,北枝江曾拿给她看过。那是李老坎这些年的存款,要留给瘸子的。
“昨天来了个女的,身上全是纹身,说这是李老坎给我的。我还说呢,之前在屋头到处找,没找到,搞火是在那个女的那里......”他不住翻着嘴皮子,唾沫星四处飞溅,“你看这,我一张没动,全都给你。”
说着,他把布包紧紧一裹,塞到叶湑手里。
“你老汉儿死的时候,肯定没想到你还在,才说要把钱留给我。这下安逸,他的钱让你收着,最合适不过了。”
叶湑张张嘴,刚想推辞,又把话给吞了回去,只问他:“这是要搬走了吗?”
“要搬走,老坎出了事,我闺女女婿都晓得。刚开始是劝我,我没听。我闺女怀着孕,马上就要生了,你说我不得多赚点儿钱给我外孙呐?她生气了,我女婿就亲自来接我回去,生害怕把她气坏了。”瘸子有些神气。
叶湑跟着他笑。
“你别看我一天赚不了几个钱,我那闺女每个月都给我打几百块。我是念着家里有了小的,开销大,这些钱我都没动过,一直存在身上。”
叶湑听明白了,想来这才是他让老泉还她钱的原因。他虽然穷,却也有原则,该不受的不受。
“我闺女小时候没那个条件,上了几年学,就出外面打工去了。现在她有了孩子,是一定要好好读书的,只要读得起,砸锅卖铁也让他读。”他语气笃定。
从瘸子家离开,沿石梯子原路折返,路过老泉的小馆子,已经空荡荡不见人影。能带走的东西全带走了,带不走的就搁在这儿。锅炉瓢盆在角落摞成一摞,五彩塑料纺织布折得整整齐齐,盖在上面防尘。
叶湑驻足看了一会,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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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锦没和高冈一起走,她打算留在重庆,不回去了。
恰好附近有家火锅店在招服务生,赚的钱虽然不多,但总归是件正经事。苦是苦了点,但比起她爸,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现在还住在青旅,刚在老城附近租了个单间,便宜,离火锅店也近。过两天就搬进去。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她去开门,抬头便见叶湑,手里还拿着一布包。布褪色了,边角磨得发白,她看向叶湑,似乎在等她的解释。
“这是你爸这十多年的积蓄。”她说。
李锦愣了几秒,才伸手接过。叶湑一走,她关上门,把布包放到床上,打开来一张张地数。
突然,手机振动了两下,是银行发来的交易提醒,有人给她转了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