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大个儿苦笑一声:“我就是个怪人,生得怪、长得怪,从小被人欺负,他们说我是怪胎,说我返祖,没爸没妈。直到林老师来了我们村,不让人骂我,他们才收敛了点。
“大家都喜欢她,她对谁好,谁都会更受欢迎。从这时候开始,才有人主动同我说话。”
没有指纹对他的生活影响很大,比如每次吃饭,都容易拿不住碗,最后掉在地上,碎成一地的渣。
一开始他并不在意,直到有一回,林老师请班上的同学们去她家吃饭。老师家里的碗,他老是拿不住,碎了一个又一个,他窘迫地站在桌边,脸涨得通红。
林老师诧异地看过来,他忽然有些想哭。
她既没骂他也没笑他,只把自己的碗递过去,安慰他说:“再摔坏,今晚就没饭吃啦!”
那天晚上,大家都吃得很开心,只有林老师,他一直看着,只有她一口饭都没吃。
从那以后,他将自己所有的生活用品,都缠上了最粗的麻绳。
-
解决了林颉知,野大个儿又借了那群人的车,打算回去把陶器带过来。去的时候,有人跟着,说他长得太有特点,于是只让他在前面开车。
下车拿陶器的任务,就由他们的人来做。
到了考古工地那边,警方都在现场忙碌,这边一大片的草地却没人注意,只有一群小孩子,刚放了学,在附近玩耍。
他们悄无声息地把陶器搬回车上,一刻钟不敢耽误,踩了油门离开。
“再后来的事,就不用我说了吧?”野大个儿讲。
“裴红秀家的肉,是你偷走的吧?”
他没有否认,语含讥笑:“偷?你把这叫偷?我把陶器带回去,弄好了小娃娃的尸体,忙了两天,一口饭没吃,饿得头疼,才冒险进村,拿了她家的肉吃。说我偷她家的肉?她多大脸啊她!”
“听你的语气,瞧她不顺眼?”
野大个儿又是一声冷笑:“不顺眼?岂止!嘴碎的娘们儿,迟早遭报应!”
高冈伸出手,在空气中虚按了按,平复他的怒气——看来又是一个苦主。
“那天我吃了半块肉,想起来林颉知的尸体还没处理,到那边刚一挖好坑,就看到你和那个女的要去查陈晓冬的房子。”
他当初清洗过地面的血迹,转念一想,似乎洗得太干净,就怕他们看出些什么来。于是扔下手头的工作,趁着高冈和叶湑离得远,从后窗翻进屋子,在门口抓了一把沙土撒下去。
又用扫帚带风,使得这些沙土,均匀地铺在地上。
从里面把门锁住了,这才从后窗离开。
现在想来,当初就不该进屋,应该趁着这个时间,将林颉知的尸体处理了埋了,省得留在草地,倒被眼尖的叶湑发现。
接着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先是半地穴房屋,再是瓮棺葬,再是林细云、再是陈晓冬......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就连最隐蔽的山洞也没保住,叫警方给扒了个底朝天。
他杀过的人全被找着了,警方找上门是迟早的事。可那又有什么办法?他怎么会不明白,这里面的意思?
从他选择了这条路开始,就注定是不归路。
他没得退了。
正好他也累了,那就不走了吧。
留在这里,好好睡一觉,等着警察过来,那时候再去赎罪好了。
***
裴红秀打了个喷嚏。
“一天天儿的,净在背后骂老娘!”她啐了一口,“偏不如你们的意,老娘偏就要活它个一百年!气死你们这些臭不要脸皮的!”
家里的猫被她吓到,蹿到桌子下,躲起来了。
刺眼的阳光从门口挤进来,笼住桌子,小猫的尾巴微微打颤,拍在桌腿上。
裴红秀不说话,屋子安静了,
“啪嗒。”眼泪落到地上,迅速洇干,蒸发在阳光里面。
活着有什么意思。
她儿子离她去了,永远的离她去了。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屋子门口种了棵白桦树,他读大学那会,过春节从外面背回来,亲手在屋门口挖坑种下。
那时候,他用淘来的收音机放着朴树的《白桦林》,悠扬的歌声中,他看着小树长大,看着暗褐的枝条发出了新芽,看着灰白色的树皮层层剥离,看着树叶凋零、看着大雪压弯了白桦树的腰。
有一天他在树干上刻下两个名字,一个他的,一个叫林细云。
后来裴红秀见到了那个叫林细云的女孩,她到陈家村变成了这里最受欢迎的老师。裴红秀满意极了,她满意极了。
裴红秀看向门口,那里已是空荡荡一片,再看不见那棵白桦树,再看不见那个人浇灌小树的身影。她打开儿子留下的收音机,放入磁带,音乐如山间的小溪缓缓流淌。
最后一次与儿子说话,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个黄昏。
有人咚咚敲门,她去打开,林细云死撑着门框,满头是汗,双眼通红。
裴红秀知道出事了。
那天的林细云浑身狼狈,扑进她儿子怀里,嘶声痛哭。
儿子对裴红秀说:“妈你在家待着,我带细云去派出所。”
就是这句话,她记了五年。
※※※※※※※※※※※※※※※※※※※※
突然意识到好多地方已经开学了对不对?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苦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