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一群翘首以盼的人等来了最后的远客。
小姨倚在小姨夫身上,小心翼翼小步子小步子走过来。
一群人蜂拥上去,只见自家的小女(小妹)一脸苍白,却浮着盈盈笑意。
这是怎么了?
还是生养过的女人们看出了门道。
舅妈开口就问:“几个月了?”
外婆则心痛地责怪:“都有身子了,还大老远来干什么!这车坐的,吃苦头了吧?娒。”
小姨嘟着嘴,撒娇嗔道:“爸妈,我想你们嘛!谁知道本来已经没反应了,这一坐车坐得我七荤八素的,恶心死了。”
“我就说了嘛,跟爸妈、哥嫂说清楚,他们又不会怪你。我还请假请了老半天,领导那都吃挂落。”小姨夫皱着那双蜡笔小新似的浓眉,似真似假地说,“你这身子又不舒坦,难受了吧?多不划算。”
嗯?这话怎么听着有点怪怪的?虽然每一句都是道理,可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外公大手一挥,暂时忽略小女婿的低情商,招呼大家伙都进屋去,“再不开吃,都不热乎了,赶紧的!”
小姨两口子拿来的暖宅礼约莫是最好的,烟也是烟,酒也是酒。只不过是“中华”牌香烟,“茅台”牌酒。
这真是够壕的,倒不是简单的钱的问题,主要是市面上很难买得到。早几年都是要用票的,这几年倒不知道如何,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舅舅大方,接过茅台酒,就说:“趁今天人齐,这酒今天不喝,还什么时候喝哦,我把它开了。”
“别——”
“别——”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贺明珠和舅妈互视了一眼。
——真是心有灵犀啊,姐妹。
——乖乖我的外甥女儿,舅妈爱你。
贺明珠主要是觉得84年的茅台酒,就这么喝了实在是可惜,原谅她的收藏癖吧。至于舅妈的心思,那就不必说了。
李秀兰笑打大女儿:“大娒,你跟着起什么劲。”
二姨夫拿过舅舅手里的茅台,贴着瓶口吸了一口气,好像能闻见似的,“嘶——这可馋死我了,喝吧,也让我过过瘾。”
舅舅正要说好,却不料一阵风过——
二姨飞快地扑过去,抢走二姨夫怀里的酒,紧紧抱住,生怕谁抢走一样。
就好像是一时脑热,下意识迸发的一种行为。做完之后,却不知道怎么面对大家,她抬起头来给自己找补道:“呵,喝什么酒,有什么好喝的……这些酒都收着,以后留着给国庆娶老婆的时候用。是吧,阿嫂?”
这不正中江红梅的下怀?也没意识到二姑子的哪里不对劲77zl,连连赞同:
“就是嘛,我们自家人,有什么好喝的。阿军酒量又不好,就瞎起哄的。小妹夫要照顾小妹,回去还要坐车,也不方便喝。
我们女的更不用说,没一个贪杯的。接着就几个小的,毛都没长齐,灌什么黄汤呀……拢总也没几个要喝的,开了就是浪费!”
二姨把碎发撩到耳后,这种潜意识的行为,应该意味着已经调整好了状态。明珠看见,二姨走近舅妈,顺势就把手中的酒递过去。
晓芬表妹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挪步上前,很轻声地唤了声:“妈?”
李秀菊抬头看女儿,去拉女儿的手。
只有晓芬知道,自己妈妈的手一阵发烫,腕间的跳动急速。
晓芬的牙齿控制不住地抖,她好怕,她好慌,她潜意识地去寻找光亮。她看向那处,没想到那里也正有人看着她。
是,她看的正是贺明珠。
刚才明珠阿姊对珍珠阿姊的温柔软语,让她好生羡慕。
当时她就在想,如果自己也有个亲阿姊,是不是就不用害怕这些,是不是就有人顶在前头,为她遮风挡雨?
现在,没想到,她能得到回应,她的心顿时踏实了。
其实,从二姨夫拿起酒开始,贺明珠的眼光就一直在追随这对母女。到二姨抢走酒,她几乎已经肯定:
前世,晓芬表妹18岁,也就是五年后的事,在她13岁的此时,已经开始有苗头了。等到18岁,那不过是个结果!而这漫长的5年,这可怕的过程正逐步侵蚀这对母女。
所以明珠对表妹点点头,在小女孩找寻的眸光里,她看到了无尽的凄惶无助。
她要帮她!她一定得帮她!
虽然贺明珠心头已是千回百转,实际这小插曲的时间其实只有片刻。
二姨夫的神色闪过一丝不虞,但说的话却是,“嗐,老婆的命令最大,不喝就不喝。那就吃菜吧,尝尝岳母和阿嫂的好手艺!”
贺明珠简直佩服二姨夫的超高情商,可越是这样的人,越可怕。表面看来,那是毫无破绽啊。
果然,长辈们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要不是贺明珠是个重生的货,说实在话,其实也很难发现这暗藏的汹涌。
入座后,一家人边吃边聊天。说起新房子的布局和建造,不免要提一提贺明珠母女在龙镇做个体盖房子的事。
讲起这个,舅舅就开始愤愤不平,强烈谴责自己的大姊夫:“姊夫这个人,到底是太老实忠厚还是怎么地?老婆孩子跑出去这么久,也不来寻!只是去我那里打听了打听,问问母女俩怎么样。”
“我都说了她们娘俩在哪个位置了啊,他没有脚吗?还想不想过日子了……”
这后面半句被外公使眼色,从高声谴责改成了低声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