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帝知道自己这娇儿既娇且骄,说不知,就会一口咬定不知,便道:“那朕就把这件事交给你,你去调查吧!”
赵致答了声“是”,已经在心里把向他通风报信说赵臻封地似有矿山的沈刚大卸八块无数次了——这老东西,居然敢把许州发现煤矿这样的大事瞒了下来,当真是老奸巨猾!
赵臻见祸水东引成功,一脸委屈相道:“父皇,儿臣这次南行,再回京城不知会是何时,儿臣打算回宛州途中,绕道洛阳北邙山皇陵,祭奠母妃,与母妃告别……”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祭奠母妃,与母妃告别”,声音已经低得不可闻了。
永泰帝原本正满怀慈爱地看着赵致,闻言似一盆冷水浇头,一时默然。
二十多年前,定国公沈潜手握兵权,镇守京畿。
他为了在帝位之争中取得定国公的支持,对沈潜嫡女沈洁百般殷勤。
得到沈洁的心后,他又以太后和文臣不希望勋贵之女为后为借口,说服沈洁同意做侧妃,另封从民间选上的曹氏为王妃。
只是自从在定国公府遇到沈洁的表妹萧如月,他才知道,自己对沈洁,对曹氏,都只是为了权势而将就,只有萧如月,才是他心头的白月光……
可恨曹氏都能坦然接受如月,为何沈洁不能接受?
如月那样放低身段,甚至没名没分为他做了两年外室,以至于阿致晚出生两年,没能成为长子,错失皇位继承权——她沈洁有什么立场不接受?
沈洁并不是因他和如月而死,她是因她自己的执拗刚烈和不合时宜而死!
想到这里,永泰帝心里再无一丝内疚,淡淡道:“你是亲王,出行牵涉甚广,何必给地方增加负担?罢了吧!”
赵臻顿了顿,答了声“是”。
马车驶入了福安巷豫王府东边,在东偏院前停了下来。
宋甜扶着月仙下了马车,与辛女官一起陪着陈尚宫进了明间。
陈尚宫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神色疲惫:“你们也都累了,都坐下吧!”
辛女官和宋甜在东侧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待丫鬟奉过茶盏,陈尚宫便道:“你去在外面守着。”
待房里只剩下她和辛女官宋甜三人,陈尚宫这才道:“出宫时,宫正司的王宫正派人和我说,韩王府的人拿了韩王的手令,把姚素馨要走了。”
这是宋甜意料中的事情。
前世姚素馨就以姚香之为名,成为新帝赵致最宠爱的宸妃。
这一世虽然发生了许多变化,可姚素馨还是进入韩王府了。
这一世她还能不能成为宸妃呢?
陈尚宫又道:“王爷明日傍晚就要出发回宛州了,你们两个临行前若是要见见亲人,尽管和我说。”
辛女官心情有些低落,道:“尚宫,我已经见过姐姐一家人了,没什么牵挂了。”
她姐姐一家在羊尾巴胡同居住,日子过得还不错,不用再见了。
宋甜起身道:“尚宫,我打算先去看看王爷,然后再回柳条街一趟,和我爹说一下尚服局要订西洋镜的事,让铺子里提前做好准备。”
陈尚宫点了点头:“你去吧,王爷已经回松风堂了。”
宋甜带着月仙,慢慢向松风堂走去。
她离开东偏院时,夕阳西下漫天霞光,待她走到松风堂,夜幕已经降临,晚风渐起。
琴剑迎了宋甜进来,低声道:“宋女官,您来得正好,王爷一个人呆在内书房里,不让我们进去。”
宋甜走到了书房前。
书房里没有点灯,静悄悄的,一丝声音都没有。
宋甜抬手推开房门。
房门“吱呀”一声,里面传来赵臻沙哑的声音:“不要进来,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臻哥,是我。”宋甜轻轻道。
里面没有再说话。
宋甜待眼睛适应了屋里的黑暗,这才摸索着走到了窗前榻边。
榻上有一小团起伏。
宋甜眼泪扑簌簌落下。
身材高挑的赵臻,缩成一团时,真的只有一小团。
她走了过去,抱住了那一团,摸到他柔软的脸颊,轻轻吻着,吻去了他脸上的泪水,寻到了他柔软的唇,亲吻了一下,又一下……
屋子里静极了。
外面晚风吹着松林,发出阵阵松涛,一波又一波,一浪又一浪,似置身于山林之中。
宋甜把赵臻抱在怀里,低声道:“你还有我呢,我发过誓的,我会一直陪伴你,直到你不需要我的那一日,我才会离开。”
赵臻在宋甜怀中,浑身颤抖,终于发出一声悲鸣似的呜咽,哭了起来。
他早早没了母妃,以为父皇心里还会有一点点位置留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