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贵人高踞云端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自是可以朝令夕改,他和甜姐儿以后须得小心谨慎,免惹祸端。
待宋志远随着棋书去了,宋甜正要起身,陈尚宫那边却派了丫鬟来请她过去。
宋甜忙问小丫鬟:“尚宫这会儿叫我过去做什么?”
小丫鬟跑得一头汗,一边用帕子擦汗,一边道:“定国公夫人到了,王爷有事,陈尚宫在陪客,请您也过去。”
宋甜吩咐月仙给小丫鬟端了一碟子切好的西瓜,让小丫鬟先吃,她却到里间换女官服饰去了。
东偏院廊下立着好几个陌生的丫鬟、媳妇和婆子,人虽然多,却都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丫鬟掀开了细竹丝门帘,宋甜走了进去,却见明间罗汉床上陈尚宫正陪着一个鬓发如银衣饰华贵的贵妇人坐着,西侧圈椅上坐着一个年轻少妇和一个年轻姑娘,东侧圈椅上坐着辛女官和一个中年贵妇。
见宋甜进来,辛女官起身介绍。
原来那鬓发如银的老夫人是定国公夫人,中年贵妇则是定国公府的沈大太太,年轻少妇是大少奶奶秦氏,年轻姑娘则是定国公府四房的嫡女沈雪芝。
宋甜按仪行礼。
定国公夫人看向宋甜,打量着这位飞上枝头的乡下小麻雀,见她虽然年纪小,略带着些稚气,却甚是美貌,气质沉静,便道:“宋女官果真美貌。”
坐在西侧的大少奶奶秦氏“扑哧”一声笑了,打趣道:“老太太,您眼睛可真毒,这位宋女官可真是顶尖的美貌呢!”
宋甜态度雍容,含笑看向她。
单看长相,这位大少奶奶秦氏和她的胞妹秦英莲简直不像是亲姊妹。
秦氏身材丰满,肌肤白皙,面如满月,穿着件玫瑰紫纱衫,系了条湖色月华裙,发髻上插戴着一对满池娇分心金簪,上面嵌着成色极好的红宝石,越发衬得一张脸明艳绝伦,堪称人间富贵花。
宋甜第一次见赵臻的外祖母,不欲逞口舌之快,微微一笑,按照陈尚宫的吩咐,在辛女官左手边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秦氏见宋甜不肯接招,便和坐在她旁边的年轻姑娘说道:“雪芝,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这年轻姑娘正是沈正的嫡女沈雪芝。
沈雪芝穿一件烟霞红夏衫,系了条粉白色挑线裙子,十分白皙秀美。
她发髻上只插戴着一支珍珠发簪,白皙如雪的左腕上却戴着一串碧汪汪的翡翠。
听了秦氏的话,沈雪芝没有搭腔,还对着宋甜微微一笑。
宋甜回以一笑,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听陈尚宫与定国公夫人说话。
定国公夫人心里清楚,永泰帝不可能让豫王娶高门之女做王妃,不过侧妃倒是有可能,因此除了初见时刺了宋甜一句,其余时间就无视宋甜的存在,与陈尚宫大吐苦水大发牢骚:“……一年没见阿臻了,老身着实想念得很,得知阿臻进京,老身便欢天喜地在府里候着,让大厨房备好各种阿臻爱吃的食材,只等着阿臻过来,谁知等了又等,昨日才得到了阿臻要回封地的消息,今日忙赶了过来,拼着一把老骨头,也要见阿臻一面。”
宋甜睫毛垂了下来,心道:臻哥为何不去定国公府,老太太您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糊涂?
陈尚宫含笑道:“王爷这次进京为陛下庆贺万寿节,着实忙碌,想必定国公夫人不会怪罪他的。”
定国公夫人被人捧惯了,根本不听陈尚宫说话,只管自己说:“洁儿早早去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受待见了,阿臻连我这外祖母都不理了,到京城这些日子,也不去定国公府一趟……”
宋甜嘴角噙着一丝笑,瞧着温婉端庄,心里却道:端妃娘娘活着时,你们就投向了永泰帝宠爱的萧贵妃;臻哥倒是想重视外家,可是外家却全是赵致的人,竖着耳朵瞪大眼睛找他的破绽好讨好赵致,让他怎么去?
定国公夫人最后重重道:“这次若是见不到阿臻,老身是不会离开的!”
宋甜眼观鼻鼻观心端坐在那里,心里却道:不见臻哥,您就不离开,您不怕热么?
如今正是盛夏,屋子里不比花厅四面透风,再加上要离开了,根本没有用冰,宋甜不过坐了一盏茶工夫,身上就冒出了一层细汗。
她抬头看去,发现沈雪芝出了汗,肌肤越发晶莹雪白,而秦氏的妆却有些花了。
陈尚宫摇头苦笑:“老太太,您有所不知,我们王爷正在见陛下派来的人,而钦天监看好的出发时辰酉时三刻眼看就要到了,王爷哪里还有时间来见您?您有什么话,就和下官说吧,下官一定传达。”
定国公夫人年纪大了觉得热,兀自哼道:“老身不信,这会儿陛下会派什么大人物来见阿臻,阿臻就是躲着老身罢了!”
陈尚宫没想到定国公夫人如今越来越左性,倚老卖老到了这种地步,浑不把豫王放在眼里,便也不开口了。
定国公府大太太生得富态和善,是在座众人中最富态的,也是最耐不得热的,不停地用帕子拭着汗。
她看了对面端坐的沈雪芝一眼,心知老太太之所以赖在这里不走,是想当面把沈雪芝托付给豫王。
沈雪芝是四房的嫡女,关他们大房什么事,她要在这里陪着受热流汗?
她虽然热得妆都花了,举止依旧雍容,含笑问秦氏:“秦氏,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了?”
秦氏忙起身回话,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从罗汉床上端坐的太婆婆定国公夫人,转到了对面坐着的正牌婆婆大太太身上,笑吟吟道:“老太太实在是太想念豫王了,这样一直等着也不是事,不如我陪着老太太,去松风堂去候着王爷。”
陈尚宫缓缓摇头:“大奶奶有所不知,我们王爷年纪虽小,性子却执拗,王府规矩森严,若是违犯,立即逐出,毫不留情。”
她看着秦氏,意味深长道:“王府规矩之森严,大少奶奶岂不是感受最深?”
这是拿秦氏的胞妹秦英莲违犯王府规矩被撵走之事刺秦氏,秦氏顿时满脸通红,连耳朵尖都红透了,她讪讪地搭讪了几句,坐了下去。
又上了一道茶后,陈尚宫看了看时辰,见距离酉时还有一刻钟,便故意吩咐宋甜:“宋女官,快到酉时了,距离出发只有四刻钟时间了,你去安排人搬运行李吧!”
宋甜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出了明间,到了廊上,带着夏日炎气的穿堂风拂过,宋甜满身的汗瞬间消了,立时凉爽起来。
她认认真真指挥小厮和婆子,把众人的行李都搬到了放行李的马车上,然后才去向陈尚宫回话。
陈尚宫又吩咐她:“距离出发还有两刻钟,你去提醒王爷一下,免得只顾着见人,误了出发时辰,惹陛下不喜。”
在座众人都知永泰帝笃信道教,做什么事都要卜算吉凶,陈尚宫这也不算推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