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慕明翰。
而非慕如风。
不管他们曾经发生过什么,对阮阮和他来说,邕王已是过去,即便再遗憾,也只能止步于有缘无分。
这一瞬间他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他把阮阮踢开的被子耐心有佳地为她重新覆好,高贵无上的太子蹲下身,如一名留驻神祇的信徒,专心地望着他在人世间唯一的痴恋。
沉香将邕王送到门前,与其他宾客都不同,他不坐马车,而是骑着他的战马前来。
她发现自己的视线无法从邕王身上移开,或许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样,可是从没有像今夜这般夸张。
“王爷!”
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胆子再次涌上心头,她鼓足勇气喊出声,邕王听到呼唤握紧缰绳看他。
“王爷,奴婢斗胆……”
她欲言又止,月色当头,她眼中一片赤城,慕如风记得这个从小跟在阮凌秋身边服侍的婢女,她不是坏女孩,于是多给了几分耐心。
“但说无妨。”
沉香受到鼓励,咬紧牙关,一狠心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一开始慕如风没有听清,沉香却转身跑开了,过了半晌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平时没什么主见,不够起眼的小婢女说了什么。
她说:“王爷,向前看吧。”
向前看吧!
他敛眸,沉沉一笑。
是了,回京前他仍抱有一丝希望,可如今,现实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慕明翰真心爱她,阮凌秋过的很幸福,难道他要因为一己私欲去破坏他们安稳的生活吗?
他选择离开并非惧怕梅花卫的势力,也无关慕明翰救过他一命。他始终坚信,若慕明翰负了阮凌秋,他就斩断慕明翰的头颅,再将自己的性命尽数归还。
他不欠谁的!
只要她过的好……
慕如风重拾心情,扬鞭架马而去!
他的确应该向前看。
……
“他走了?”
书房暗卫来报:“是,邕王孤身一人前来赴宴,并未带任何下属。”
慕明翰嗯了声,彻底打消了对慕如风的怀疑:“偌大慕家唯他算得上孤勇儿郎,倘若当年他承袭帝位,今朝天下也不会如此颓靡。”
边关若不是有他驻守,别说击退敌人,恐怕用不了多久上京的城门就会被敌军踏破。
他擦拭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烛光下光滑的刀身映出他模糊的面容,自言自语道:“皇上一直信任他,他也如愿成为皇上手下最利的刀,呵……”
暗卫低低地垂下头,这声轻到极致的笑声,谁也不知道其中蕴含着什么。
沉寂半晌,慕明翰道:“查到了什么?”
“回殿下,属下在相府搜查一圈,发现西边一处废弃的别院十分可疑,属下想进去查看,却被挡在门外。”
慕明翰眸子一凛,“何人拦住你?”
“属下不知,那人武功强悍,深不可测,属下与其对峙并未分出胜负,恐惊扰他人便及时隐退了。”
他一心栽培的暗卫武功如何他十分清楚,更感到惊讶,小小相府竟然还有如此高手?
“你做的很好,退下吧。”
“是。”
即刻,房中便没了暗卫的身影,他已隐藏于黑暗之中,无时无刻地保护慕明翰是他的职责。
慕明翰将匕首藏于身上,是神是妖,他去会会!
西院一片死寂,府中的立柱灯在与西院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不再安放,导致那一带都是漆黑一片,寻常人根本不会有向里走的念头。
他立于树上,能看到远处灯火通明,正是举办寿宴的地方,而他脚下却与之天壤地别。
突然,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嗖!”地与他擦肩而过,若不是他反应灵敏及时侧身,那支箭原本对准的方位正是他的左胸膛,心脏之处!
不给他思考的时间,从暗处窜出一个身材纤瘦的黑衣人。她手持软鞭如一尾毒蛇,狠狠地朝他穿刺而来!
慕明翰与之交锋,果真如他的暗卫所说,这个人的武功非常高深,能接下他三十多招的在大内也排得上前几名。但!与他相比还是差了几分!
他不再保留,很快与他对招的人逐渐力不从心,退到远处悠悠地盯着慕明翰。
“平常无人问津,今日一来便来两个,真是祸不单行!”
竟是女子的声音。
女子?
他怎么从未听说大内武功高强到这等地步的有女人?
只可惜此处太暗,借用零星的月光根本看不清楚她的脸,罗竹雨亦然。
她根据声音辨认出慕明翰所在的方向,道:“小子,我劝你趁早离开此地,别等姑奶奶发威,你跪地求饶都没有用!”
听她声音年纪并不大,却自称为姑奶奶,慕明翰轻笑,“既然这般狂妄,方才为何要退?”
“姑奶奶仁慈,给你个面子!”
“那就不必了!”
慕明翰再次与她交手,罗竹雨渐渐不敌,有撤退之意,慕明翰趁其心神不宁一掌拍到她肩上,砰地一声!他到达罗竹雨落地之处,人却已没有了踪影,只剩下一片扬起的灰尘。
心脏突然一紧。
“唔!”
他捂着胸口,身形不稳地向后踉跄一步,霎时脸色变得惨白。
当初他拜入梅花卫首领为师时,师父便与他说过,他的身体难以承受这么强硬的功法,就算修习途中没有夭折,日后用时也要万分小心,否则极容易暴毙。
为了给自己争得一席之地,慕明翰咬牙坚持下来,命大没有死,但这些年也一直小心谨慎,不在非常时期能不用武功便绝不催动内力。
此刻他经脉各处如巨浪翻涌,似要将他的内脏搅的天翻地覆,尤其胸膛处,半晌才从那心悸到窒息的强烈痛感中平缓。
没由来的,他脑中想起阮凌秋以前说过的一句话。
“亲,不作就不会死!”
想到她得意洋洋,灵动狡黠的样子,慕明翰情不自禁地轻笑出声,倒也没那么疼了。
他缓缓起身,向西院内走去。
这是一间被废弃很久的院子,杂草遍地丛生,陈旧的摆设破烂不堪,但从一些遗留的痕迹来看,仍能辨认出曾经住在这里的主人是一个女性。
处处令人生疑。
如果这间房子没有问题,为什么相府会派一名高手看守此地?
慕明翰点燃火折子,用手挡住光源,小心翼翼地查看四周,在布满灰尘和蛛网的书橱上找到一本书,压在最底下。
这本书乍一看没什么问题,他随意翻看两页后便发觉不对,前十页正是原书的内容没错,可到十页以后,却成了一个记录本。
上面记载了,嘉茂六年三月六日,入宫。
五月十四,承恩。
五月十六,复两次。
……
这是一本记录皇帝宠幸的册子,而落款的人名,正是阮芊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