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齐见他面上清冽如霜,更觉美人如玉,凑近着哈哈一笑,丞相,难道你不应该思考一下你方营地,我怎么这么轻易就进入么?
戍守军士不严固然该罚,但将军如今与我方联手,是不是要该注意分寸?
耶齐满意不减,嘴上说着得罪得罪,脸上却不见丝毫愧意。
丞相昨日让我制定攻城策略,怎不问我计将安出?
温无玦将手中的帕子叠好,捏在手上,眉目清淡,如他所愿地问道:将军打算如何攻城?
耶齐摸着下巴,目光在四下探索,随即移开几步,捡了一支细长的枯树枝。
他稍一思索,信手在地面上比划了几下。
凉城扼住红荆山的咽喉,宁王所在管辖通商大多从这里出入,一旦凉城被夺,旁边的城池很快会相继沦陷,宁王大势已去,负隅顽抗也苟延不了多久。况且从丞相的角度来看,如果凉城拿下,粮道打通,不用绕行几百里从昌平运粮过来,后勤供应稳定,也有利于前方打战。可想而知,宁王一定会在凉城布下重兵,以逸待劳。
他一一分析而来,对局势门儿清,顿时让温无玦心生忌惮。
难怪萧归当时在临庸城外会被他布下的军阵迷惑,一招不慎。
这人看似大大咧咧,狂放不羁,实则心细如发,心机颇深。
他垂下眼皮,不动声色瞧着他在地上比划出来的一个图形,道:那将军有何策略?
温无玦等了片刻,不见回话,一抬头便见耶齐正挤眉弄眼地看着他,眼底促狭。
丞相想知道?
耶齐往前凑了一步,两人皆是长身而立,骤然贴近,面颊之间只容得下一个拳头,鼻息相闻。
温无玦心生反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其中的情绪。
这时,耶齐身后蓦地一个几乎堪比此时冰寒天气的声音响起。
耶齐
萧归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脸上冷得几乎几乎要掉出冰渣子。
他大手扯过温无玦,将他往自己身后带,横着身体挡在耶齐面前,目光没有一丝温度。
耶齐将军不知道擅自进入营地,格杀勿论吗?来人!
不远处守卫的军士一听见命令,当即挺直了打呵欠的腰板,就要冲过来。
温无玦抬手挥了挥,制止了他们。
他从萧归身后往旁侧移了两步,按住萧归的手腕,罢了。
耶齐被萧归的神色略微震了一下,稍稍后退,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转,敏锐地觉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不是传说这二人君臣不合吗?怎么感觉并非如此?
非但不似传言,还似乎关系格外亲密?
耶齐是圆滑老辣的人,笑呵呵地收起脸上的不规矩,给自己打圆场。
皇上不要误会,在下只是跟丞相探讨今日攻城的策略,并非有意冒犯。
萧归一动不动地杵着,他可没耶齐那么会周圆,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敌意,满脸厉色不减。
温无玦从旁推了他一下,淡淡道:将军不是中原人,想来不知中原礼节,望日后多留心一二。
耶齐忙哈腰,在下记住了。
温无玦脸色恢复如常,淡然一笑,泯去方才微妙的氛围,那是最好。方才我们谈到攻城之法,将军继续说罢。
耶齐瞥了一眼萧归的脸色,见他还是面色难看,不由得心里好笑。
这个小皇帝太嫩了点,而眼前这个丞相又太深了,让人瞧不透。
他略一思索,随即把心思收回来,继续捏着枯树枝指着地上的图形,方才说到宁王定会放重兵在凉城,那么强攻对我们来说,会很损耗兵力。
萧归眉心微微一拧,前几日温无玦跟他说,攻城时要尽量保全兵力。
这个耶齐怎么这么懂他相父的心思?
他无端端感到一种没来由的威胁。
萧归心里千军万马奔腾,旁边两人却浑然未觉。
我们可以声东击西,派出主要兵力在城下进攻,然后派一支精锐,从我们所处的山脉继续前进,从旁侧进入城中山上,但是这里其实没有路,山峰陡峭而怪石很多,我亲自探查过,只有一条极其狭小只容一人通过的野路。人多了不行,两三千精锐从这里过去还是可以的,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可以到。只要成功混进城中,到时候里应外合,可以事半功倍。
温无玦听了片刻,心中了然。
地图中没有标识,他不知这条野路是否真的存在,如果耶齐诓他的话?
耶齐大概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便笑道:丞相若是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看这条路,只是怕
他略顿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眼温无玦,只怕丞相身体不支,上不去。
他大剌剌的目光总是让萧归格外不舒服。
他冷声道:你说话便说话,眼睛乱瞟什么?
耶齐一挑眉头,难道眼睛还有罪了?你这小皇帝也太霸道了吧?
萧归脸色当即难看起来,两人剑拔弩张,差点就要动起手来。
温无玦轻轻咳了一声,制止了这场即将发生干架,将军既然有意投效大梁,皇上便是主上,说话该注意分寸。
那两人互相嫌弃地横了对方一眼,片刻后才回归正题。
耶齐面上从善如流:丞相说得是,在下下次一定注意。
萧归一听就立起眼睛,还有下次?
耶齐却不理会,只对温无玦道:方才的主意,丞相觉得怎么样?
温无玦大致了解了耶齐的策略,便道:就依将军方才所言,只是谁去攻城呢?
他淡淡地盯着耶齐的神色,想看他的反应。
兵分两路,那必然是有人攻城,有人从背后偷袭,进行里应外合。
但关键是谁攻城谁偷袭?
攻城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因为宁王的戒备,这城注定不好攻,死伤还多,合作合作,谁都想占便宜。
不料耶齐却嘿嘿一笑,丞相不用试探我,我既然说了要投降,就要拿出诚意,这就去率领我的军队去攻城。
他既然如此说了,温无玦也没理由推辞,便爽快道:好,那我便让皇上摔一支精锐,从旁侧进城,与将军里应外合。
双方议定之后,便各自回去整顿兵马,只待一声令下,即可攻城拔寨。
萧归盯着耶齐离去的身影,阴恻恻道:朕觉得他居心不良。
温无玦却微微勾了嘴角,管他良不良,只要能为他所用,他便拿捏得住他。
他对萧归道:皇上到时候从山上野路过去后,先不要急着下山,等我狼烟燃起,你再率军下山,直奔武库。
萧归目光转了转,忽然奇异地亮起来。
相父也不信任他?
温无玦淡淡地看着他,答非所问,要是万一他这边攻不进去,那里应外合就成了泡汤,那皇上万乘之尊不是要折在城中?
萧归当即乐开了花,眼里含笑,相父这么担心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