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宋躺在床上睡不着觉,索性起来。
叫了侍女,进来点了灯。她托着腮随意拿了一本书翻着。
易兰还没有到能侍奉云宋起居的地步。只她半夜起夜,瞧见里头掌了灯,问了侍女方知道是云宋醒了。
她想了一下,便打算让御膳房的人去备点点心。但一想,此时过去,便是兴师动众。索性自己去小厨房动了手。
云宋本来就心不在焉,突然就闻了香味,一抬眼,便瞧见易兰端着一碗面过来。
云宋看着易兰到跟前,道,“皇上是不是饿醒了?奴婢许久不下厨了,也不知道口味如何。”
云宋道,“辛苦易姑姑了。朕只是……”
易兰瞧了一眼她,问道,“皇上可是因为慧娘娘的事情忧心?索性人已经没事,慢慢就好了,皇上不必担心。”
云宋道,“朕也知道,只是想来也有些害怕。你说,人怎么能坏到这个地步呢?易姑姑,朕想不明白。”
易兰将筷子递过去,道,“这人啊,总是分善恶的。普通老百姓,也能做出烧杀抢掠的事情来,更何况身居高位的人。拥有的少了,便想去要更多。拥有的多了,便害怕失去。这一点的根源,不过是来自人性的贪婪罢了。”
云宋轻叹一声,道,“易姑姑你说得对,都是想要更多,抓住了就不想放手。为了这些,总要做点什么。或许一开始,也并不想着去夺了别人的性命。后来发现,这法子最直接,做一回两回也无妨了。”
易兰浅笑,“皇上仁厚,已经做的很好了。如今皇后被废,慧娘娘化险为夷,皇上大可安心了。”
“是啊,应该可以安心了。”明明事情的发展已经达到了她要的效果,她还在这里伤春悲秋干什么呢?
可是内心好像并不能欢喜起来,总觉得空落落的。
她接了易兰递过来的筷子,将面碗端了到跟前。
易兰忙叮嘱,“皇上当心烫。”
云宋凑过去闻了一下,道,“真香。一定也很好吃。”
说完,她用筷子夹了送进嘴里。
味道确实很好,她又连着吃了几口,几下就把一碗面给吃完了。
用帕子擦了嘴,易兰又很快端来水叫她漱了口,然后道,“皇上锦衣玉食,以为瞧不上奴婢做的这种东西呢。”
云宋道,“朕也是人,吃的也都是五谷杂粮,有什么分别?易姑姑你这面条特别好吃,改日朕馋了饿了,你再给朕弄。”
易兰笑着应了。
云宋好奇道,“易姑姑,不曾问起过你,你何时入得宫?”
易兰对答如流,“奴婢十三岁便入了宫。现在已经三十多个年头了。”
云宋问,“那你这些年都在哪里?朕记得碧尘去南薰殿时,那宫殿荒废了些年头了。”
易兰轻笑,“那里的确是荒废了一些年头。奴婢当然不是一直在那里的。只是有次碰到了碧娘娘,她见奴婢能做些事,便将奴婢收下了。奴婢这些年啊,真是去了好些地方。皇上不关心的,说了,皇上也不知道是哪里。”
云宋有些羞愧。
的确,这偌大的皇宫,有多少个地方,她根本不清楚。甚至有许多地方,她这一生都不会去。
易兰道,“奴婢有幸,遇到了好的主子。有碧娘娘,如今又蒙皇上垂怜。”
云宋一笑,“朕也没做什么。易姑姑到了朕身边,朕的日子过得好了许多。”
易兰屈膝福了身子谢恩。
随即又道,“时候不早了,皇上也该歇息了。”
云宋点头,起身进内殿的时候,眼睛在那只空晚上留恋了一会儿。
这碗面,让她想起一个人来。
她想,她又该做些什么了。
——
皇后被废,云宋宣布罢朝三日。
人人感叹,秦姝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专挑皇上喜欢的女子下手。如此歹毒心肠,又不已大局为重,如今废了,实在是罪有应得。
又感叹,皇上情路实在是坎坷。这宫里头的生活,也不轻松自在。再看看家中初长成的女郎,盼着能送进宫中得了有情有义的皇上垂怜,又担心万一去了,哪一日被吃了又可怜。竟庸人自扰,没事找点烦心事想一想了。
消息传到太后那里的时候,云宋早带人出宫去了。
秦雉吩咐,“找个人跟着。哀家要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
秀年道,“不是有钧山……”
秦雉的眼神压过来,止了秀年的话,道,“你以为哀家是个傻子?钧山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上次就没有和哀家说实话。她三番五次的出宫,哀家都惯着她,顺着她。可到底是惯坏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完全不将哀家这个母后放在眼里了。哀家必须要知道,她出宫都是为了什么。她一定有事瞒着哀家。秀年,你没觉着,皇上这些日子变化很大吗?”
秀年说不上来,只道,“奴婢觉得皇上眼中多了几分果决,大约只是……”
她想说只是大了些。可这话显然秦雉不想听,便没说下去。
秦雉摆手,“你只管按照哀家说的办。哀家岂能让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给骑在头上了?”
秀年忙应了,“喏。”又抬头道,“太后,皇后那里吵着想见你。已经着人来了好几趟了。”
秦雉冷哼一声道,“她如今都这样了,找哀家有什么用?早干嘛去了?总做这样的蠢事。和她爹一样。”
秀年道,“毕竟是秦家女郎。奴婢听闻,秦夫人正带着秦家族人准备一道过来求太后呢。”
先是秦牧被贬,现在是秦姝被废,眼看着秦家的靠山都一一倒台,秦家那些旁支能不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