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娇娇哭笑不得,敢情他们师徒还真是同病相怜,自己也是靠着父亲留下的半本菜谱不像菜谱的手抄本混日子。
“那怎么办?村里女人得病了难不成都忍着?”
刘一舟叹了口气,“这乡下条件差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多少舍得钱去镇上看?条件稍微好点的,能有个红糖水喝就不错了。我倒是能开药方子,但是药不全啊,还得去镇上药铺抓!你问问她肯不肯。”
胡娇娇望望站在一旁头都要低到地上的王凤玲,心里怪难受地摇摇头。
刘一舟猛地一拍大腿,“哎,身边看着个医生不用,真傻!找小白啊!”
白明时?胡娇娇也喜出望外,忙走向王凤玲。
“你去找个人,说不定他有法子给你抓药。”
王凤玲红着脸,“那个,能不能我不跟你去?”
胡娇娇先是一愣,接着明白过来:这方面的毛病很多大姑娘家即便得了也羞于启齿,更别说在这种农村条件下去看医生了。多数有病都拖着,有的连自己有毛病都不知道。大多都靠家里的女性长辈来说。要是王凤玲跟着她去抓药,从村子里走一遭,被人瞧见了,肯定会有好事的人说她身体有疾。对于一个还没出嫁的大姑娘来说,被人编排身体有病是不好的,更何况是女人方面的毛病。
“我去帮你问问看。”
王凤玲一言不发,转身跑到自家梨树前,伸手又摘下几个梨来,塞到胡娇娇手里。
回去路上,胡娇娇抱着黄澄澄的梨,心里不知为何也沉甸甸的。这年月的人们活得可真不容易,姑娘家就更不容易了。别说喊了那么多年的婚姻自主了,这村里包办婚姻还是盛行,妇女主任管都管不过来,乡里乡亲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眼下看来,连最基本的生理卫生也是保证不了的,医疗条件也差。很多生孩子也就是在家里烧个热水,由年纪大有经验的来帮忙。碰上大出血的,也就是命了。
见平时活泼如小鸟的小徒弟心情沉重似的,刘一舟问道:“怎么?担心白明时不帮你?不用担心,他最近伤风了,没力气跟你讥讽、翻白眼!”
“他生病了?”胡娇娇猛地回过神来。
“对呀。那小子每天早晨都起早,雷打不动坐在青石板上。都立秋了,早晚没那么热,就冻着了呗。”刘一舟见胡娇娇反应这么大,感到很奇怪,心道:伤风不是很正常?
胡娇娇却忧心忡忡,脚下加快了步子。
回到自己家,胡娇娇没有立刻去找白明时,而是翻开手抄本,尝试着写下了两个字:伤风。不一会儿,手抄本上字迹又出现了。这回胡娇娇更惊喜了,原来不止是写上食材,会显现出做法来;写上用途,也会。
她迅速地浏览了一遍,两个字映入了眼帘:秋梨。
秋梨煮汤润肺清热,是辅助治疗伤风咳嗽的滋补好汤。手边王凤玲塞的几个梨散发着果香,胡娇娇说做就做,将三个梨洗净、切片,放进锅里小火煮。
煮好后,用大海碗盛了满满一大碗,又找了一个碗盖上,急急往知青点走去。
刚过去时,正好碰上他们陆续去上工。有日子没见着她了,几个男知青像见到了难得一见的美景,个个兴奋起来。就要过来问长问短,被罗敏君几个好一顿白眼。还是田晓萍替她解了围,“娇娇,你怎么来了?”
胡娇娇笑笑,“刘一舟让我来给白知青送伤风的药。”
赵子林哼了哼,冷嘲热讽道:“一个大男人伤个风也要歇着,真是弱不禁风的小白脸。”
钱勇也附和道:“没法子,谁让人家长得比女人还标致嘛!”
胡娇娇心里顿时来了气,“你们身为一起下乡的知青,就好比是一起打仗的战|友。一起同行的同志生了病不去关心也就罢了,反而要在人家背后编排人家的不是。简直一点集体观念都没有,跟村里那些长舌妇有什么区别?”
“娇娇,我们不是那个意思……”赵子林和钱勇急于解释。
田晓萍却道:“娇娇说的对,而且前因后果你们自己心里最清楚。以后不要让我看到这种不团结的事,否则我上报组织。走了,再不走上工就耽误了。”
胡娇娇心中有了计较,忙拉住走在最后面的陶敬军,悄悄问他道:“白知青到底是怎么得的伤风?”
陶敬军愤愤地剜着赵子林几个的背影,“还能怎么着?就他那个身体,你别看他体格不算状,可人家懂医术会养身子,每天还起早强身健体。比我们强多了。是那天晚上他洗澡,有人从上往下浇了他一头冷水,还是深井里的井水。那得多凉!放一般人早就发烧了,明时只是伤个风已经很不错了。依我看,就是他们几个逃不脱!”
胡娇娇急了,“那就这么放过他们了?没人管?”
“没证据哇!不责众,互相都说没看到、不知道,谁敢说赵子林?”陶敬军嗫嚅了几句,“也就罗敏君张牙舞爪去跟赵子林闹了,问是不是他干的,可赵子林不承认。田晓萍她们也没法子,总不能硬要找人举|报出谁来。现在忌讳这个,也影响各人的前途。不说了,我走了哈!”
陶敬军离开了知青点,知青点安静了下来。
胡娇娇端着那海碗,往知青宿舍走去。
“明时哥。”远远的,胡娇娇就看见白明时坐在那里,身上披着件衣裳,在安静地看着一本笔记。待她走近了,才看到他的脸色的确不大好。
“我没让他开药,刘一舟让你送什么来了?”白明时听到了刚刚胡娇娇跟他们在外头的对话。
胡娇娇放下海碗,掀开上面的盖子,“听说你伤风了,给你炖了秋梨汤,你喝点吧。”
煮得微微有点粘稠的秋梨汤,色泽清透如琥珀,散发着香甜,上面还飘了几粒红红的枸杞。白明时不用闻都知道,他粗了蹙眉,仰面凝视着胡娇娇,“你放了冰糖?”
胡娇娇咬了咬唇,点点头,“你快些喝吧。”
冰糖在这时候是很珍贵的东西,有的配药作为药引也能省则省,只有生大病的人才能喝到。上回去县城,杨玉明给的票里有糖票,胡娇娇是买了点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可谁舍得给一个非亲非故的人煮糖水喝啊!
白明时拿着勺子的手迟迟不肯舀汤。
“你快喝吧,喝了病就好了。”
对面的小丫头目光中带着期待和关心,在这个资源贫乏得不能再贫乏的地方,她竟然贡献出了自己的糖。白明时喝了一口,虽然因为伤风鼻腔不通、味蕾也受影响,可还是能尝出这秋梨汤的清甜,梨片汤汁饱满,清脆而不烂,不腻不淡刚刚好,热乎乎地直达胃里,从胃里生腾出一股暖流,涌上心间。
“好喝吗?”
“嗯,好喝。”白明时放下了勺子,“我伤风不要紧,晒晒太阳就好了。舌头尝不出太多味,给我太浪费了,这汤你也喝一点……”话刚说出口,白明时就顿觉失言,微微红了脸,尴尬地轻咳两声,这汤他已经喝了几口,怎么好再让胡娇娇喝?
胡娇娇却没事人似的,连连摆手,“不不,我家里还有,这就是做给你的。”似乎是怕他不接受,她忙搬出了王凤玲,将王凤玲的病情跟白明时说了一遍,末了道:“这梨是人家送的,我就借花献佛,给你炖碗汤。”
白明时不再推辞,慢慢地喝完了一整碗。这秋梨汤实在是太甜了,甜得人心里直发热。到底是汤甜,还是煮汤的人甜?
胡娇娇心里记挂着王凤玲的诉求,为难道:“能不能不让她过来抓药,她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替她拿吧。”
“不用她来,她家屋后就有。”
“她家屋后?”王凤玲惊讶道。